顾思宁作为拐了几道弯的“亲戚”是没资格参加的。
在他们眼里这是一件悲伤且不体面的事情,不适合外人知晓,更不适合大张旗鼓。
程之珩的年休假就快结束,局里的电话每天不落,问他这个数据,那个表格。
似乎他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一块。
为了表达谢意,曾琳专门请程之珩吃饭,程之珩卷起袖子从打下手变成了上手。
他话不多,曾琳问什么就答什么,但不局促,挺讨长辈欢心的性格。
手机里,曾一心发来几张照片。
漂亮的信纸上是稚嫩的笔迹。
她没有讲述原因,只数了数自己有多少钱,说全部留给妹妹。
「小舅妈好后悔,觉得是因为自己偏心妹妹。」
「怎么会呢?」
「她承认自己更喜欢小的,因为妹妹更乖,更漂亮。」
近乎残忍的剖析,对逝者对生者都是。
顾思宁想不出回什么,发过去一个抱抱的表情。
曾琳从厨房出来,指挥顾思宁去对面买盐。
“去对面?”她有些怔忡。
“对呀。”曾琳又一次给出肯定答案。
顾思宁慢吞吞哦了声,从抽屉里拿了硬币出门。
百货店店主是曾一心的外公,一个很精神的老头子,性子是街上出了名的古怪暴躁。
这回去没听见他跟谁吵架了,看店的也换成了他的大儿子。
顾思宁随曾一心喊了大舅,说要包细盐。
葬礼结束以后,这家小店就又恢复了日常的热闹,往来人群,似乎都忘记发生过什么。
所谓的死亡不过是轻轻翻了一页的纸张。
店面之后,传来隐隐的聊天声,苍老的男声半是惋惜半是催促:“诶,你们年纪不大,身体也还好,抓紧时间,还能再要一个。”
顾思宁面色如常,心脏却好像被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盐袋很沉,压得她手指都颤抖起来。
程之珩正在后院洗菜,黑色毛衣外套了个蓝色的围裙,上面还印着平安临城的宣传标语,一看就是社区做活动的时候送的。
水池对他的个子来讲有些低了,他不得不勾腰弯着脖子,样子实在称不上雅观。
察觉到有人靠近,他偏头,眼底揉开些笑意,“怎么跑这来?”
“我妈说不能老让客人干活,让我来帮你。”她抱着凳子,在水池边坐下。
“水凉。你坐过去点儿,别溅身上。”
“有什么我能干的?”
“没有。”
“……你应该说,让我留下来陪你。”
程之珩笑:“那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顾思宁一脸认真:“我已经在陪你了。”
他又笑,“好。”
“程之珩。”
“嗯?”
“你也想过吗?”话到后面几个字,就近乎哽咽了。
在无数个挣扎在家人与感情间的日子里,你也想过这最坏的可能性吗?
程之珩摇头:“没有。”
顾思宁却自顾自地读出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我没有。我顶多想过一走了之,重新开始,可我舍不得。”程之珩的眼中泛起涟漪,轻声道,“也幸亏我舍不得。”
生活是一道没有固定选项的阅读理解。
他读了,选了,就够了。
按照临城的惯例,临走前一家人去了趟菩萨庙。
程之珩当了司机,没进去,将车停了,在庙外候着。
以前顾思宁都会求自己早日出人头地,这次却只希望家人身体健康,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