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瞧见褚颜,便顺嘴问道:“褚姑娘呢?”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你倒是醒了。”褚颜从掩映的竹林中走过来。她原来也是在外面的,可眼见如晔一个劲地缠着沈顾行尴尬不已,便找借口回避了。听到江风的声音,才又出来。
若锦见人终于全了,便催促着进山。一路都是蜿蜒的石子路,上有密林如盖,颇有曲径通幽之妙。辛夷坞依山傍水而建,四周是一片火红绚烂的辛夷花,临水的亭廊里摆放着一把古琴,后面书架上摆放着琴谱。
若锦想了想,便拉着如晔去水边看鱼,如晔不愿意离,奈何若锦年纪小力气却大。褚颜何其聪明,也跟着去了岸边,独留沈江二人在亭里。
两人看着漫山遍野的火红许久不说话,一只辛夷花在亭前摇曳生姿。沈顾行长臂一伸便攀折下来,然后倾斜着簪在女孩鬓边,痴痴地说:“若世间真有花妖现世,颜色也不过如此。”
江风侧着头,抚摸着辛夷花:“你真有眼光。”
沈顾行拉着女孩的手:“我不止有眼光,还很有福气。”
江风做思考状,然后煞有介事地点头:“确实如此。”
沈顾行朗声大笑,拉着江风坐在黄花梨的琴桌前,问:“我教你抚琴?”
江风听了,头摇得像拨浪鼓,摆着双手道:“你饶了我罢,我对这个真是不通。”
“果真不通么?李龟年可不是这么说。”沈顾行只不信。
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江风懒得费心神,一手托腮狡黠道:“我说做梦梦见的,你信不信?”
鬼才信!沈顾行笑道:“小骗子!”
“小骗子”也不说话,笑嘻嘻地看着他,扬着下巴向他示意那把瑶琴。沈顾行心中一阵悸动,一圈一圈地激荡着他。他抬起胳膊,修长的指尖点拨琴弦,空灵绝妙的乐声便泄了出来。琴声如春风如夏花,如秋月如冬雪……江风沉醉其中,水边的三个女孩子也被他的琴音所染,静静地聆听着。
第二日便是八月十五,江佐、沈顾为一大早上就骑马赶到了,还是要团圆的氛围不是?
青川别业热闹起来,若锦便张罗着去周边的集市买花灯。两家长辈并不一味拘束众人,爽快地答应了。
山脚下的集市比之长安城的东西市简陋多了,大多是简朴的生活物资,因为是中秋节,也有几家应景卖花灯的,但做工就不敢恭维了。
七拐八拐间,沈顾行和江风同众人走散了。两人漫无目的逛了起来,看到一个银匠铺顺便进去瞧了瞧。一个老师傅正在打制银器,江风心中大喜,附在沈顾行耳边耳语了几句。
两人一个多时辰才勾着手出来,无名指上各圈着一只银制尾戒,江风的细一些,沈顾行的宽一些,内侧是沈顾行亲自雕刻着“沈&江”。
山下的集市并不大,俩人找一圈也没有碰到江佐一行人,猜想可能先回去了,便也打算回山里。
两人并不着急,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一路说说笑笑,间或遇到大树便停下来躲阴凉。两匹马在不远处悠闲地吃着青草,沈顾行侧身面向江风,弯曲右膝坐在地上,另一只腿随意地伸着。
江风暗叹:好长的腿啊!
再向上看去,面色如玉,情不自禁道:“真好看!”
沈顾行一愣,活学活用道:“你真有眼光。”
江风笑着丢过去一支刚采的野花,笑着揶揄道:“好厚的脸皮。”
沈顾行一手接住花,凑上去轻嗅:“真香。”
声音低沉暧昧,不知说的是花香还是人香,江风腾地烧红了脸,一甩手背过身去,佯嗔道:“这也是君子说出来的话!”
沈顾行起身上前,又将花塞到女孩手上,拍拍手说:“‘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可见圣人也认为君子喜爱美丽姑娘是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对?”
江风抬手用力拍打沈顾行,“又说出这些混话来。顾大人若是知道他的得意门生这样唐突‘慎独’二字,定要从此收山了。”
沈顾行笑道:“老师学问虽大却并不迂腐,他老人家也是整日围着师母转,在我们这些学生面前也并不避讳。”
江风打趣道:“你们倒一脉相承。”
沈顾行凑近,伸展右臂,圈着女孩,声音有点兴奋:“等我们成了亲,就在青川办个学堂怎么样?只收六七个学生,课业也不必太重。余下时间,或月下小酌,或入山采蘑,乘着小船顺辋水飘,飘到哪算哪。你若觉得无聊,就邀请好友常来小聚。我还想在欹水河滩上搭几间房舍,茅檐土壁,槿篱竹牖,推窗便可垂钓,四面都用芦苇掩覆,在靠山的那一边栽几树红梅,虽有拼凑之嫌,但冬日里下一场大雪,白雪红梅下煮一壶热酒,也很有情趣……”
沈顾行眼中有光,滔滔不绝地描绘美好恬静的新生活,那是江风的心之所向。沈顾行对着青川别墅的方向,畅意地憧憬未来,转头现女孩已经眼含热泪。
他微笑着擦拭眼泪,“好好的,怎么哭了?”
江风胡乱抹一把脸:“我还要在雪地里烤鹿肉吃!”
沈顾行宠溺地说:“这有何难?就是把我烤了又算什么!”
江风伸出食指,轻点沈顾行结实的胸膛,又捏了捏肱二头肌,认真地说:“要多腌制一会儿,才能入味。”
倒是真把他当成了待宰羔羊,沈顾行哪里肯让,两人便嬉笑打闹起来。正追逐间,只听远处一片马蹄声响,几十人策马疾驰而来。
烟尘滚滚,两人急忙避让,来人都穿着明光铠甲,满面灰尘,满身血污。
一群人眨眼间就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马蹄卷起的尘土还在飞扬。沈顾行神色凝重:“怎么像是太子?”
江风心中一惊:“你看错了吧?这些人狼狈不堪,满身污秽,倒像仓皇而逃,怎么会是太子?”
沈顾行眉头紧蹙不说话。
如果那群人真是太子跟他的幕僚,只能说明:太子终于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