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子里,就剩下严赫和姜妙两个法律上其实没有任何关系的成年人了。
屋子里很是安静了一段时间。
姜妙想,这个事终究得有人先说破。她放下咖啡杯
,问:“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严赫说:“新的调动已经下来了,我调到了中央军部去。”
这甚至比他以前在运输部队还更近了,因为中央军部的办公地址就在首都星上。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从前仕途上的坎已经迈过去了。
这是好事。
不不,姜妙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姜妙吸口气,干脆直接地问:“以后要搬回你自己的房子去吗?”
严赫遽然抬头,幽黑的眸子盯着姜妙,沉默了片刻,反问:“你希望我离开吗?”
空气的温度变得不一样,有什么东西累积多年,好像要戳破这一层窗户纸,呼之欲出。
姜妙有些气恼:“你又不是没有房子。”
严赫的眼睛闪过笑意,又生出感慨。他放下杯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递过去:“这个,可以接受吗?”
姜妙想也没想的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个戒指。姜妙根本没多想,还拿出来对着灯光照了照:“这是什么材质做的?蛮特别的。咦,这个材料难道是?”
“是兽人族子弹。”严赫点头,就知道姜妙能看得出来,“之前中过弹,子弹卡在肌肉里了,我自自己把它拔了出来,后来留作了纪念,后来亲手做成了这个。”
这太具有纪念意义了,姜妙听了就很喜欢,套在了手指上,高兴地问:“送给我了是吗?”
安静了几秒之后,她听见严赫说:“收下戒指的话,可以和我结婚吗
?”
仿日光的灯光里,姜妙像雕像一样凝固了几秒。
然后她吐了口气,伸手摸严赫的头:“打仗的时候伤到脑壳了吗?没有完全治疗好吗?还有后遗症?”
严赫似乎早就料到了姜妙的反应,无奈地捉住姜妙的手:“别闹。”
姜妙:“你才别闹。”
严赫无力,捏着姜妙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姜妙,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哈?”姜妙震惊,“我以为这么多年了,我们俩之间应该没必要再谈这个了?”
“我以前也一直以为,确实没有必要再谈这个。”严赫诚挚地说,“但是,姜妙,我错了。”
姜妙怔怔地看着他。
“因为你从来不干涉我的私生活,而你自己一直没有跟任何人交往,我们又生活在一起。我虽然从没深想过,但在内心里,其实一直自我感觉是‘拥有’你的。”严赫说,“我那时候要留在这里用的都是借口,我其实就是喜欢和你生活在一起。你拥有自己的生活,可我,同时拥有自己的生活和拥有你。不管你觉得是不是这样,那几年对我来说,我的真实感受就是这样的。对不起,我错了。”
姜妙沉默片刻,问:“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些?”
“我们在前线,有很多来自纳什的战友。你知道纳什那边的社会结构,跟我们不太一样。”严赫说,“接触久了,我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喜欢和你在一起。”
“是‘家庭
’。和你在一起,我过的是实质上的家庭生活。”
“去的路上要走十一个月,还没到达战场,很多战友就已经收不到邮件了。他们都自动升级为前任了。而我,我一直能收到你的邮件。就像那些纳什的战友一样。”
“很多人死了,连尸体都收不回来。兽人族的农业和畜牧业的资源要塞被我们毁掉了,他们补给困难,连尸体都收回去做蛋白质回收,不分敌我。”
“大家每天都在生死的边缘,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战斗会不会就死了。每次战斗结束,大家都疯狂的做爱。”
“这是前线常见的,在那种高压下,只有做爱能释放恐惧,缓解身心。以前,我们在纳什前线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可这次,这次……姓爱抚慰不了我。”
“我必须不停地重复地看你发过来的视频邮件,看着你的脸,看睿睿的脸,看你们的生活。”
“支撑我熬过这几年的,是在首都星还有这个家在等着我回来。是家,家庭,家人。那个时候我真正明白了你和睿睿对我的意义。”
“很抱歉从前那些年我浑浑噩噩地没有想明白。”严赫说。
“当然也可能是我内心里刻意地逃避,不愿意去面对。因为你,你是一个坚定的只接受明确一对一关系的女人。我如果去面对,那么还想继续拥有的话,我就要做出选择。我的内心里,一直逃避这种选择。”
“反正没有任
何人和我竞争,我只要安心的享受拥有的就可以了。我的内心里,可能还一直嘲笑你,觉得你的坚持像个傻瓜,感到不能理解。”
“我总是说你是‘怪人’。”
“直到……竞争者出现。”
姜妙抬眸:“竞争者?”
严赫嘴唇紧抿,眸中露出挣扎,许久,他开口说:“我有很多战友,在战场上我们可以互相以命相托。有一个来自纳什的战友,他……”
姜妙眼睛眨也不眨,乌黑的瞳子里映着严赫的影子。
严赫终于说:“他想让我代他向你说一句,‘对不起’。”
这是一句迟来了许多年的“对不起”。
姜妙闭上眼睛,知道了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