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他顿了下:“我只是一个商人。”
无父无母、无权无势,没有宗族、没有功名……
“没有任何依仗……”
越说声音越低,苏徐行忽然如堕冰窖,浑身发冷。
虽不知为何他都断了前途、自请出族了,苏耀还是死咬着他不放,可既然对方跟他有仇,他还是要想办法避开才行。
但……
苏徐行也从来不是懦弱之人。
“纵然他日鱼泥之别,苏耀也别想我对他卑躬屈膝。”苏徐行忍不住冷哼一声,“阿冬,对敌人最好的态度就是无视!”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阿冬挠挠头:“什么意思啊少爷?”
“……”
“先进去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机,苏徐行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这才带着阿冬往游庆园里走去。
一入园,等候在门口的小厮连忙笑着迎了上来:“公子请随我来。”
跟在小厮身后绕过影壁,走过连廊。一路上对方都没有多话,苏徐行也只静静跟在他身后,并未探头探脑。在穿过月洞门之后,眼前景象豁然开朗,满园的仙客来开得如火如荼,远处一座高塔耸立,苏徐行抬头望去,高塔直上青云,上面铁画银钩的三个字“青云塔”。
目光向下,只见塔下正聚了不少少年学子,个个锦衣玉带,光鲜亮丽。但与在门口遇到苏徐行时的傲慢、不屑相反,此刻个个都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围着正中的长袍老者。
见苏徐行姗姗来迟,同样站在圈子中间位置的苏耀见状眉峰一挑,随即掩下幸灾乐祸的表情,冲一旁的长袍老者拜了拜:“院长,兄长来迟了,还请院长莫怪。”
语气真挚,不知道得还以为他多担心苏徐行呢。
其他人这才注意到还有个苏徐行现在才来,当下面色各异,但看向苏徐行的眼神都算不上友好。毕竟苏徐行现在在临江的名声不好,娶了男妻断了前途,自诩君子文人的临江读书人都唾弃他这种行为,生怕与他接触也会成为全临江的笑柄。
况且现在这人不仅来了,还在这样重要的诗会上迟到,真真是可笑至极!
正在这时,被称做院长的老者也将目光投向了苏徐行。
想来这就是临舟书院的院长——冯正。
记忆里这老人家对苏琰态度还不错,苏徐行也不愿成为欺师忘祖之人,连忙就走过去行礼:“院长安好,好久未参加这样盛大的诗文集会,在门口与人寒暄耽误了片刻,还请院长莫怪。”
冯正没说话,有些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苏徐行。
苏徐行也不退缩,回望了回去。
见苏徐行面无异色,态度不卑不亢,看向自己的双目清明,丝毫不见慌乱,亦没有趁机告状。冯正不由得在心下点头。
比之从前,傲气未减,却更显沉稳。
是好事。
“徐行回临江这些时日,可一直未来看过老夫啊!”冯正突然抚着胡须笑出声来。
徐行……
从穿越过来一直被人唤作“苏琰”,这是第一次有人叫苏徐行的名字,他一时有些恍惚。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急忙向冯正告罪:“是学生的不是,实是……”
“无颜面对院长。”
“虽娶男妻非我本愿,但为了祖父安康,苏琰义不容辞。只是……终究有违人伦,学生也怕有污院长清名,这才……”
虽说的是告罪的话,但苏徐行语气中愧疚居多,没有怨恨,亦无酸楚。况且,这事确实是苏家做得不地道,为了个莫须有的“煞星”名号,便让长房嫡孙断了仕途,着实可笑!更何况,这位大少爷还自请出族了,被逼到这份上,只怕受了不少苦楚呢!
一时间,众人看向苏徐行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同情,而再看苏耀……同是苏家子孙,一个享受了所有的好处,一个连宗族都没了,啧啧——
除了与苏耀交好的几人,剩下的学子看苏耀的眼神已经不如一开始那样追捧了。
苏耀何曾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偏偏院长在这他也不敢发作,一口牙都快要碎了!
这边的院长细细打量苏徐行之后,竟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无妨。”
说着,冯正转头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未有言语的黑袍青年,笑道:“书墨,过来。”
书墨?冯书墨?
想到请帖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苏徐行忙顺着冯正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走过来一个一身黑衣的青年,五官俊朗,身量较高,走近后直比苏徐行高了近一个头。
我去——
苏徐行第一百零八次感叹,他这豆芽菜的身材什么时候能长一点?
等冯书墨走过来了,冯正这才冲苏徐行介绍:“这是我孙子冯书墨,前不久才游学归来,说起来你两小时候还常常作伴玩耍呢。”
苏徐行不知道冯正特意给自己介绍他孙子是什么意思,但大佬的孩子也是大佬,于是他扬起笑脸,冲对方客气地笑笑:“久仰久仰!”
“哦?”哪知从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的人突然扯了扯嘴角,冲苏徐行不怀好意地笑道,“久仰什么?”
苏徐行:“……”
他哪知道久仰他什么!他连“冯书墨”这三个字都是才听说的,毕竟原著里根本就没描写过这个人!只怕《夺位》这书已经面目全非了吧!
想是这样想,苏徐行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冯兄文质彬彬、一表人才,我对冯兄一见如故,还请冯兄不嫌弃!”
说完,却见对方依旧紧紧地盯着自己,目光称不上多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