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进起身,将银子叩在桌上,“若我真中了,定然要大谢先生,若不中,……”话还没说完,那相士接口道:“绝对不可能!不中你只管找我!”
魏进大喜,也没想过若不中,找这相士还有什么用,难道能重新改卷,他只道今日这一卦实在是大吉,这相士解得也好,看来自己果然是要走运了。想着又从袖子里摸了两文钱,正要递给相士,身后有人阴恻恻道:“此人命定一世贫穷,全无文运,哪里来的中第之说。”
这兴头上,这句话真是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了下来。
众人都讶然静了。
魏进猛地回头,却见之前撞过的那小道士正站在不远处,长身而立,手握拂尘,目光在自己面上淡然扫了一周,无视般越了过去,只是冷冷盯着那相士。
“喂,喂,前面那个牛鼻子!给我站住!!”
在窗口的秦少隐约听到街上的声音,探身往下看了看,“诶?”
胡仲贤觉察到那声音中蕴涵的疑问,询问地朝他望了过来,秦少指着楼下:“魏进这小子怎么会跟纪无华那贼道士在一起?”
待胡仲贤赶窗前,那两人早不知所踪。
魏进站在巷尾,面对高过自己甚多的青砖墙束手无措,只得恨恨骂了几句:“臭道士,算你跑得快……平白搅我心情!下次见了,看我不揍扁你!”
墙后纪无华其实也没走,反站在墙的另一面,侧耳仔细凝听,面上居然有微微的笑意。
魏进骂了片刻,突然见头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第一个念头便是——暗器!
这么一想,真是惊骇,忙不迭找地方躲避。
那物落到地上,铿锵有声。
魏进等了片刻不见再有动静,才壮着胆子往外面地上看。
这一看却是愣了愣,地上亮晃晃的,可不是先前自己付给相士的那点碎银。
“什么,那黑衣贼道士就是纪无华?”魏进听到这话的时候几乎跳了起来,胡仲贤微笑点头。
青铭目光如锥,质问道:“你书不好好念,跑镇上去干吗?你什么时候认识了他?”
魏进直呼冤枉,“我就去算了一卦,那个新来的相士解得极好,可还没等我缓过这个高兴劲,那小道士就冷不丁跑出来,非说我没这个运气,这命算错了……你们说,这不是找骂吗,我当然就将他骂了一通咯。他也不反口,可却趁我们不留神的时候,将我给人家的算命银子抢走了……”
青铭“啊”了一声,胡仲贤也是皱眉,当街抢劫这样的事实在不象纪无华这样傲气的人会做的。
魏进见自己唬住两人,大是得意,从怀中掏出那碎银,“可后来……我又把银子夺了回来!!”说着将银块摇了摇。
那两人望着他,都不答腔。
魏进见两人显然看穿自己牛皮,虽未当面穿破,还是难免扫兴,“……好了好了,其实这银子是他扔还给我的。人没追到,讨回银子也行啊……我也不知道这人要干嘛……人家相士都说我中状元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这牛鼻子非说我一世贫穷,全无文运……真是讨骂!”
胡仲贤摇头,“这话他却没骗你……”
魏进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你是说我真该穷一辈子?!”
胡仲贤不答,却问:“你很想中举?”他连状元两字也不提了,魏进反应也快,沮丧道:“你的意思是我连中举的命都没有?”
胡仲贤道:“你眼神内敛,双眉突起,其实该是有大成就的人,但按我看来似乎不是读书考官这一途。”
“那是什么?”
胡仲贤摇头,“看相不是我所长,恐怕纪无华其实比我看得更准。”
他无心一语,魏进却上了心。
第二天,天不亮,魏进便从墙头爬了出去,之所以不走大门,乃是怕木门开启的声音吵醒了青铭。
他自问也不是怕那小书童,可那样意料中的罗嗦着实让人受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能不惹麻烦,那哪怕自己麻烦些也无所谓。
魏进跑到镇上,镇子才刚刚从睡眠中清醒……各家屋顶上升起袅袅白烟,带着凉意的轻雾里,街头有人正赶出来倒夜香。
魏进捂着鼻子一路跑过去,直到昨天自己拣到银子的墙下。
他也不知道该到何处才能找到纪无华,站在巷子里望着高墙,发了半天的呆,突然想到,爬上去看看也许能有线索。
昨天纪无华是在他眼前突然飘过墙的,那是武功,他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找来石头垫着脚,踏在墙面坑凹处,一点点往上爬。
爬到半路,手是勾到墙头了,可脚下却悬空了,这么吊在半空,得凭过人的臂力才能一举翻上去。
他努力了几次,终究是不成。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想起这句名言,很有点恼恨的感觉。
等他愤慨完毕,手也酸了,挂在墙上哎呀哎呀的叫,要他松手又有点不甘心,正上下两难,突然见头顶上屋檐边探出个人头。
魏进看得清楚,冷冰冰看着自己的那张脸好生眼熟,可不就是昨天在这里追丢的那个黑衣道人。
“纪……纪无华!”
他叫了出来,同时手中力道已尽,心中叫苦不迭,眼睁睁看着手指已经扒不住那砖块了。
纪无华坐在檐边,就静静看着他这么一寸寸往下掉,丝毫没有要援手的意思。
魏进见他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就以为对方必然要救自己,此刻见他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心中一凉,双手也勾不住了。
指尖一空,心头猛震,身体已经朝地上猛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