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已经是蝉噪声声的炎夏。暑假遇到黄骏,他问:“大土是要延期回来么?”
她茫然摇头,这半年来,陆湜祎似乎从她的生活中慢慢淡出,只有床头他送来大大的snoopy还眯着眼,一副就要睡着的表情。
“嗬,听他们室友说,不少女生打听大土什么时候回来。”黄骏故作神秘,“前些天还来了个漂亮,听说他去新加坡了,一脸失望。”
“那很好啊。”夏小橘懒懒地应着。
黄骏还要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大作,他接起来,嗯嗯啊啊两声,说,“好,就这么订了,回去就去找你。嗯!宝贝,我也想你!”
夏小橘哆嗦着蹲在地上。
“干嘛呢你?”
“捡鸡皮疙瘩。”她抚着胳膊,“好冷!”
“这样不容易错啊。”黄骏笑,“省得我去记那么多人的名字。”
“那么多……”夏小橘撇嘴角,“你还真是博爱!”
“你也不赖啊!”黄骏扬下巴,“神不知鬼不觉就移情别恋了,也是大土太相信你,要是我在北京,早就看出马脚了。”
“喂!”夏小橘猛拍他肩膀,“什么叫移情别恋?!居然被你这种人说,真是黑白颠倒了。”
“你敢说你原来不喜欢陆湜祎?”
“没有!”否认得斩钉截铁。
“别不好意思么。”黄骏揶揄地笑。
“你看我的眼睛,我像在说假话么?”夏小橘收起笑容,凝神而视,“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乐陶。”
“怎么可能?!别搞笑了!”黄骏向后仰身,架在额头上的polo太阳镜几乎掉在地上,“还记得高中我骨折那次,你们来看我。那天你都要走了,看见大土进病房,转身就回来了,还说得两眼放光,非拉他参加运动会。你走之后我就说,凭我身经百战的经验,可以很确定,这女生对你有意思。”
夏小橘叹气:“你忘了,那时候还有另一个傻妞,就想多看某个花心萝卜两眼。”
黄骏转着眼睛,努力从记忆中发掘两个人过往甚密的种种迹象。夏小橘耸肩:“这些只能说明,我们是死党啊。”
“男女生之间哪来的什么死党?”黄骏嗤之以鼻,“至少有一方是心怀不轨的。”
这话无可辩驳。
想起陆湜祎,此刻都仿佛是别人的故事。这几个月来,夏小橘没有像从前一样,和他海阔天空地闲聊,或者揶揄笑闹地贫嘴,只能如此零零散散听说他断断续续的消息。他那样的男孩子,风趣体贴,和新加坡男生比,应该拥有绝对的身高优势,想来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曾经和他提起,要是找女朋友,一定要让自己最早知道,好给他当参谋。然而夏小橘此刻远没有想象中的释然。曾经以为,当他有了新的开始,就又可以如最初相逢时那样坦然地做好朋友;刻意疏远他之后,总有一天会重拾两人深厚的友谊。可是,他已经走得那么远,虽然在一个和北京没有时差的国度,却好像已经进入另一个时空。现实好像向着和预期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如果他真的有了女朋友……夏小橘未待细想,潜意识里一个声音就说,“那么,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来了。”
然而这些多多少少、深深浅浅的感慨,很快就被程朗的重新出现以及生活中其他或重要或琐碎的事情冲淡了。
(2)
夏小橘报名参加了暑期的社会实践,放假后暂时没有回家。几个高中同学过来北京玩,其中有人参加过当年与新西兰交流的夏令营,和那边的朋友还有联系。说起种种八卦新闻,难免提到林柚的名字。
“就是当初跳舞的那个女生,你猜她现在的男朋友是谁?”
“不是咱们年级的程朗么?当时我们就觉得他俩很配。”
“咿,你消息真闭塞,他们早就分手了。对不对?”女生用胳膊肘戳戳夏小橘,“你和林柚很熟不是?”
“哦。”她点点头,“过去好久的事情,别再提了。”
“好,不提不提,但你知不知道,她现在的男朋友是谁。”
夏小橘摇头:“应该是没有吧。”
“是谁,是谁?”难免有人兴冲冲地追问。
“jan!”
“哇,是那个长得像汤姆克鲁斯的jan么?”
“就是他咯!听说他去年为了林柚,特地跑来中国。”
“林柚不会是为了这个,才和程朗分手的吧。”
众人看向夏小橘,希望从她那儿得到一些内幕。她胸闷气短,憋了半晌,生硬地吐出两个字,“胡说!”
女生们并不介意,又叽叽喳喳讨论其他话题;男生们嚷着好饿好饿,说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吃边侃。
“一会儿少说几句!”有人提醒,“程朗他们先去点餐了,见面可别提林柚。”
夏小橘一凛,包间不过在三楼,几十级台阶走得她心跳加速,久久不能平复。好在众人一拥而入,嘻哈打闹。她隔着攒动的人头,看见程朗和久不见的男生们热烈拥抱,把彼此的背拍得砰砰作响。他也看见她,笑着挥挥手。
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
而心,没来由地被哀愁和无奈咬啮着。程朗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有片刻无语,站在窗边,夕阳渲染的侧影,似乎游离于人群之外。夏小橘在他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疲倦,随后是令她心酸的沉寂。她宁愿是自己想得太多,然而她的直觉顽固地跳出来,说那些开朗畅快的笑容都是伪装,这转瞬即逝的默然才投射出他心中最深处的凄凉。
或许程朗,已经知道。
夏小橘只觉得自己只看到冰山一角,苍茫海面下深藏着庞然的悲怆,他此刻的表情一帧帧定格,牵扯着她的心,一丝丝疼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