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从何种角度来看,林欣风平浪静的表面下,也许内心早已惊涛骇浪。
梁仕沅走后,我抑制地抿了几次嘴,神色紧张,终于按捺不住的试探:“妈,梁阿姨她在里面?”
“嗯,你爸心里一直都和她那些陈年往事过不去,其实刚和你爸结婚那会儿,当我知道梁舒的存在时,我也很内疚过,俨然有种误当了第三者的感觉,如果不是我,也许他们最后真的会有结果,但阿越,事与愿违是人生常态,你爸这次若是还想不通,那我们夫妻情分也就倒头了”
林欣口吻平静,像是在描述一件稀松寻常的小事。
原来林欣真的不知道,这些年徐良私底下和梁舒“联系”甚密,俨然有了出轨的迹象。
只是此刻,多余的真相,似乎没有被提及的必要。
两段分叉路口的感情,也许在今日过后,徐良就会给出答案。
我们能做的只是等待,也只有等待。
我的心情紧张起伏,像是在过一段漫长的山车,在林欣淡然情绪的映衬下,我对人世间的爱恨态度显得尤其的稚嫩。
估摸过了一个钟头,梁舒才从里面出来。
梁舒也刚大病初愈不久,断断续续地在疗养。
眼下,她柔和优雅的神色不再,眼眸流转间多了丝遗憾和释怀,眉眼舒缓地同我们母女客套,仿佛先前的种种皆是闹剧。
“我刚瞧了,人恢复得不错,就多聊了两句。这段时间你们也辛苦了,我们都到了这个年纪,见一面也就少一面了。往后能不能再见面还难说,林欣,你也多保重”
林欣没有正面同梁舒打过交道,所以对她一无所知。
眼下她嘴角始终勾勒着浅笑,盯着梁舒神色许久,仿佛听出了她的话外音,才欣然地点了点头。
而我见识过她的不得体与绝情,所以面对她此时的表现,内心久久无法沉寂。
她的眉眼里没有先前的尖锐,也没有任何歇斯底里的举动,两厢对比下,我震惊地面对她真诚的释怀。
后来的夜晚,梁仕沅依旧像黑衣侠,不动声色地出现在我家楼道口等我下班。
他站在随着我脚步声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等我,然后伸出纤长白皙的手,将雀跃的我拥入怀中。
我难得乖巧顺从地附上了他精壮的腰身,贪婪地吸吮着来自他身上的清香,恋恋不舍地静默相拥,站在门口,没有动弹。
“你妈身体好点了吗?那天,她说的话,让我很意外”
我轻抬头,柔情蜜意地亲了下梁仕沅的下巴。
“嗯?我们的事情,她同意了”,我们都不舍得进屋,梁仕沅伸手轻揉了我的后脑勺发丝,顺着它往下,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真的?那你是怎么说服她的?我这辈子都没敢肖想过这天,以前觉得他们若是不同意,那就不结婚,反正谁规定不能谈一辈子的恋爱?我可是经济独立的现代女性,可以接受这样的角色设定”
黑暗中我莞尔一笑,话说到后面,有了些许动容。
“你真想知道?”,梁仕沅低头深情地吻了我的额头,安抚我:“其实是我妈他们自己想明白了,你爸出事后,她突然有天问我,是不是非你不可?我是说。”
“后来呢?她怎么表态的?”
“那天她多余的话没说,只是安静地将自己关在了房里,再后来她便说要来见见你父亲,从医院回去后的第二天早上,我正准备去医大,她叫住了我,让我有时间带你回家里吃饭”
梁仕沅的话如初秋淡淡的晚风,轻柔地拂过我的脸庞,侵入心肺。我想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能理解,这种似乎打了一场胜仗的喜悦。在毫无硝烟的情感战场,我们处在支离破碎和貌合神离的家庭厮杀中,各自和解,获得胜利。
在这场与岁月较量的爱情博弈里,有我和梁仕沅,还有徐良、梁舒、以及林欣,甚至和我们人生里息息相关的许多人。
夜更深时,梁仕沅依旧站在我身后,等我缓缓地开了房门,我们共同沉醉在这不为人知的黑夜。
过了月有余,我上省医院去参加规培,刚从会议室出来,准备到外头找家快餐店吃午餐,没想到在医院大堂里偶遇了骆泽。
此时他背着个笔记本书包,尽管身旁跟了位远观穿着年轻的男实习生,但我注意到他们全程毫无交流,正神色匆匆地往外赶。
骆泽低头赶路,并未瞧见我。
想起先前在灾区请客的口头约定,于是我主动叫住了他:“骆泽,骆医生?”
“徐芊越?你怎么会特意上来我们医院,过来办事吗?”,大概没想到会突然在这种场合碰见我,骆泽面部错愕的神情一闪而过。
“没有,我被派过来学习,你呢?着急出去办事?”
“我们也是下午在其他医院有个会要参加,就打算跟我同事在外头吃顿饭,再赶过去”,骆泽向来直肠子,从他的话里,我也能猜出个大概。
估摸是和身旁的同事交情不深,所以用匆忙的脚步来掩饰自己的不善言辞和社交。
“这样,那我请你们吃个饭吧,上次在灾区,我可是向老天承诺了要是能出来一定请你吃顿饭,我的面子你可以不给,老天爷的面子你可要给吧?”
生怕被他拒绝,我只能将措辞往夸张了说,尽管内心确实对他有几分感激。
那种感激来得很奇妙,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共患难,但在灾区的那段不值一提的短暂时光,让我对每一个参与志愿支援的同行,都肃然起敬。
“芊越,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不答应好像不行了”,他有些害羞地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