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到对方面部的任何表情,但梁仕沅不再对此做出回答,任凭她站在身旁调戏。
多日来,我努力维持着平静如水,对梁仕沅相关的事情毫无波澜的状态。
此时望着已经消失在拐角的男女热络亲密的背影,就像是一面平静的湖,被人刻意丢了一颗石头,原以为石头很轻,不会引起任何的水花,却不曾想已经在内部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走在前头,尾随的我独自放缓了脚步,被故意落下。
一楼安全出口处的白炽灯好像坏了一盏,静默地伫立在头顶,闪烁不明。
我低头迈出最后一步台阶时,右脚的白鞋带已经散开了,我还身穿着白大褂,里头是件不过膝的短裙,只能微弯下腰,准备将它系上。晃然间,视线被正前方一模一样的男士休闲白鞋吸引。
有人抢先一步,替我完成了这一切。
梁仕沅低着头,方正地蹲在我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正熟稔地帮我系着鞋带,还不忘叮嘱我:“既然鞋带总掉,那就换一双吧!”
“嗯,只是觉得可惜,好在我鞋子多”,我同梁仕沅似乎只是在聊着鞋子,我迟疑了几秒道谢:“谢了,梁教授”,便迅速逃离。
只是后来,拐回院内门诊大厅的我还在想,“21岁时买的鞋子,30岁还能穿吗?”
“好像还是不能”
……
午饭我是独自在食堂吃的,平时的干饭搭子陈静有事回了趟家。
医院的周一总是人满为患,绝大多数同事为了节省时间,大多都在食堂凑合。为此,今日的食堂总是比寻常工作日热闹许多。
在炎热的夏季,我总是受天气裹挟,时常食欲不佳。
但今日说不出来是为了泄愤还是单纯地想要果腹,总之点了一大盘荤素不齐的菜,远超出我平时的食量。
我寻了个静辟的角落,正大口地往嘴里送食,上下门牙来回消磨着饭菜,抬头间无意瞧见了不远的打餐处有个陌生面孔。
她五官精致,眼廓与下颌线利落顺畅,东方温婉的美貌中带着一抹极具特别的英气,穿了套黑色通勤服,吸引了我的注意。
若是陈静在场,肯定会同我八卦几句,顺便谈谈对方的科室背景,可惜那家伙不在。为了避免冒犯,我很快转移了自己的视线,低头对抗着还堆积成小山的饭菜,叹了口气。
再抬头时,那位陌生女子已经主动坐在了我的正对面,自来熟地同我打招呼。
其实我知道,她就是方晚。
“你是心内的徐芊越医生?”,方晚眉眼微勾,带着浅笑,但我还是察觉到了她眼里那抹稍纵即逝的挑恤。
“你有事?”,比起对付眼前这个女人,我似乎更苦恼于浪费粮食。言语之间,我漠然许多。
“我新来的,心外的方晚,梁仕沅是我博士师兄”,方晚俨然有种现任炽手可热的态度,不怯场也很直白,同我补充道:“我原本在美国的薪水,纳完税,再换算成汇率,是国内年收的8倍,工作和团队都是一等一的,我也很喜欢……"
“方医生,和我说这些干嘛?我们只是同事,又不是朋友,你占有欲不用这么强,不用非得跟我分享"
“当然不是分享欲”,方晚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她语塞了半秒,回我:“我只是想让你清楚我这次回国的目的,前段时间我听说你们又分手了,那天我激动得整宿没睡着,隔天立马辞职办手续飞回来!”
“哦,那你要加油了”,我依旧埋头苦干着我的饭菜,突然胃口全无,总有生啃的滋味,面上却同她说笑:“这些话,你应该和梁仕沅说,而不是我”
许是我的笑意惹怒了她,让方晚觉得我的表现毫无胜负欲可言,于是她不再搭理我,脸上不悦,端着她还未动过碗筷的菜盘迅速离开了。
她刚走,便连带着四周投射而来的目光,一并散去。
果然,寻常最容易勾人细品、喧宾夺主的,除了八卦、美貌,还有女人之间的战争。
整个下午我都在为早上发生的一切买单,不只是男人的关心、女人的挑恤,还有那被我超额生啃的、来自食堂的“猪饲料”。
当我掐着肚子,连续跑完三趟厕所后,便瘫软在科室。
期间陈静见我面色苍白,胃痛难耐,脸上带着关怀奉劝我说:“姐,你这德行不行啊,得回去养养,三天两头跟个病秧子似的,怪吓人的”
“我也就这大半年来,身体状况百出,小时候我能爬山下海,说了反正你也不信!”,我辩解着,但又找不到辩解的证据。
“我一度怀疑是你和梁教授的气场不对付,以前你连轴加班是常态,也不见病倒,现如今这么中看不中用!”,我严重怀疑陈静是故意来气我的,但我俨然也没力气同她闹了。
“我是没脸请假了,再请我今年绩效都要扣光了,何况病人都来了,号也取消不了”。
我让陈静出去帮我倒杯热水,顺便找点科室里常备的胃药。
“那你先忍一会儿,实在不行,我打个电话问休假的林医生能不能过来替班2小时”,陈静见我吃了药,还依旧坚守岗位,也不再同我斗嘴。
病人依旧络绎不绝,我忍着疼痛,终于扛到了下班。
当医生久了,有时候连自己病情轻缓都无法正确分辨。在闷热的落日下,我自以为自己吃了胃药,只需要稍作休息,就能恢复体能。
当我出了医院的大门,步履缓慢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无意间瞧见了车正停在树荫下的梁仕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