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可以猜到他对这里轻车熟路,有很大的可能是他曾经尾随并且见过我。但他从来不说这些。
于是我只能轻笑附和,点了点头:“你说我就信,你走吧,我想回去休息了”
只是后来,走在电梯和楼道口顿挫的灯光下,忽明忽暗的我,并没有被治愈。
三日后,我终于如愿踏入梁舒病房。
那天我外表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暗流汹涌,毕竟没有把握她会对我持以什么态度。
从记事起与她的大小几次见面,似乎大部分时刻,大家都在为不愉快的事情犯愁。比如她在打离婚官司,比如她离婚后失落地回老家,而后便是现在。
医院病房内,我将果篮轻放在病床旁的餐桌上,主动同梁舒打招呼。
“阿姨,我过来看看你”
多年未见,她显然没想过我会出现在这里,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她水波澜般柔情的双眼中呈现了一抹难以遮掩的片刻诧异。
我承认她很美,有着不容人拒绝的婉转柔情,而梁仕沅也荣幸地继承了她的美貌,否则我可能和梁仕沅至今是路人。
毕竟,我对他的起意绝大部分是出于贪恋美色。
“你是徐良的女儿?芊越?”,梁舒的不自然一闪而过,有可能是她神情控制得很好,但也有可能是足够长的时间线已经让她冲淡了对我的恨意。
相比之下,我更希望是后者。
总之当她调整好复杂的面部表情后,正准备同我聊点什么时,刚落在我身后去住院部缴费的梁仕沅已经推门进来了。
“妈,阿越在这医院心内科上班,她一直想来看看你”,梁仕沅宛若深海的潜流,平静的脸色有些微妙与不明。
“确实长得出落”,许久梁舒心情缓和,脸上有了丝笑意,同我说,“谢谢你来看我”
闻言,我拘谨的身子突然僵硬了一会儿,而后释然。
此刻,没有争吵,暂且不论原罪,也不论过往,挺好。
平行时空里有另一个我
泉城夏台风来得猛烈,下了场连绵不绝的雨。
我没有雨天关窗的习惯,甚至我热衷于这种潮湿、温热的风中带着沁人心脾的清爽,在风雨飘摇中做梦。
这场夏雨,我睡得不好,梦魇起身,决心去关窗。
似乎平行时空的人生,在每个节点都会被巧妙地与记忆里的场景产生链接。这些年,总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恍惚地重复做着已经做过的事,比如此刻。我已经回想不起来,是在哪个下雨夜,我从梦中惊醒起身关窗,但我切实地感受到我好像被复刻了同一个夜晚。
同样的事情,不仅这次。
时空是有趣的设定,还是人?说不清。
只是关于人死亡前会经历某种程度上的走马观花回顾此生的谣传,此刻仿佛得到了验证。死去的记忆在梦里突袭翻涌,回到了十来年前。
自从在老家书房里偷听到徐良和梁家人的对话,我每天往返江铖涛家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并不是觉得每天跟着江铖涛厮混有多得劲,只是单纯地对梁家人产生好奇。
很小的时候,我便对梁舒这个名字深有耳闻,甚至可以说是刻骨铭心。
从我记事起,我温和内敛的父亲徐良和我凡事淡然的母亲林欣屈指可数的争吵,除了另外一个男性名字外,便是“梁舒”。
他们明明从不联系,却始终干扰着我的童年。
有天我放学依旧跟着江铖涛回家,赌场里有人正在谈论梁家的事情。
“听说旁边梁大爷他闺女离婚了?该不会回来要让她弟养他们母子一辈子吧?梁家父子也心够宽的”
“梁大爷他闺女离婚分了不少财产,市区两套房子还不止,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好好操心自己的工作!”
“看来还是得找个有钱的,离婚等于发财”
“那你也得有那个命才行,有人家长得水灵吗?”
………
江家赌场里七嘴八舌地正议论着,江铖涛刚返回楼上屋内丢完书包,下了楼,便将还在旁厅麻将室观摩默听的我拽了出来,“你听什么这么认真,我喊你好几声了,也不知道应我?”
“哦,我刚看他们的牌,有点出神了”,我对他并没有太理睬。
“走吧,我们去海边抓螃蟹,我爷爷说了,现在刚好是潮落时间,再不去,就玩不了多久了”,江铖涛见我神神叨叨的,便拉拽着我往外跑,我身上的背包带都被拉得变了形,整个包身正朝另一个方向倾斜。
江梁两家紧挨着,甚至连院子都只砌了一面墙。
我们正在院子里嬉闹,便瞧见旁边两侧种满了绿植的院子里,有位年轻女子穿了套素雅的裙子,手中拿着喷水壶,正在给花花草草浇水,梁大爷手中端了杯茶水,正坐在躺椅上,赏心悦目地看着这一切。
确实有点江南水墨画的典雅,与我身后闹闹轰轰的赌场格格不入,我看得有些出神。
江铖涛以为我是第一次见,便用手肘碰了下我,远远地跟我介绍起来:“瞧,那个就是梁大爷他女儿,我妈说作得很”
“怎么个作法?”,我不解。
“那我怎么会知道,你们女人之间的事情那么复杂,反正我信我妈的!”,江铖涛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闻言,我没再回话。
头顶的晚霞厚了几分,浅黄的条纹逐渐变得橙黑,我和江铖涛看完美人,便相互推拉着往院外走。
江铖涛摸了摸口袋,停了下来,对我说:“不行,咱们得带点工具去,我去找两个空罐头,这样螃蟹才有地方可以放,不然白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