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鉞收回目光,視線落在桑青折身上,嗓音散漫,有些不大正經的嘲弄和譏諷。
「成,他則為王,敗,倒也不是寇,這盆髒水他自有地方潑。」
無需宋鉞再做多解釋,桑青折就明白了他話中意思,潑髒水,還會有比宋大丞相更好的人選嗎?
就算小皇帝對他諸多信任,朝中一些人也必然如蚊蠅尋味,死叮而來。
二人間的氣氛難得靜默,就在桑青折還想說什麼時,門聲打斷了他。
早已準備好的僕從們在得了應允後魚貫而入,一道一道珍饈菜餚擺上案桌,清蒸鱸魚、木耳雞蛋、地三鮮……
雖都是些特意囑咐過的清淡菜色,卻也有蝦有肉,撒上一些紅綠絲搭配的琳琅滿目,十分好看。
其中有好一些菜色連樂冉都不曾見過,小公主瞪大了貓瞳,十分奇地打量著,相信了方才宋夫人同她講的那一些話。
原來當真不是特意講來寬慰她的,而是夫人本也就喜歡此般清淡的菜色呀。
樂冉心下鬆了一口氣,她真得很怕給旁人多添一些麻煩。
眾人依次落座,食間無聲,只聞得筷碗相撞時發出的一二聲響。
樂冉吃完夾來的一塊糖瓜,輕輕咬了一下筷尖,澄澈眸底泛起糾結。
桌上菜色雖然看起來清淡,可口味卻是極好,尤其是擺在宋先生前頭的那一碟蜜糖芋瓜,又軟又糯,淌蜜香甜,很合她的口。
只是那碟子擺在她的正對面,有一些遠,她方才已經伸手過去夾了三次,最後一次袖子還差些拂上了桑大人的臉,若此時再過去夾,是否有些……
糾結的念頭在腦子裡還沒有轉完,身旁的桑大人卻忽然站起來身,突兀的動作一下就吸引了幾人的目光。
宋夫人有一些詫異地望向他。
「乾娘,」桑青折笑喚了一聲,端起手旁一道青筍扇貝,示意僕從端去同宋夫人手旁的山藥換一下碟,「您平日最愛吃這筍,放我這裡,怕是有些不大好夾。」
說罷,又很是自然端起樂冉手邊的地三鮮,換過來宋鉞面前的蜜糖芋瓜。
宋鉞握著湯匙的手頓了頓,抬起眼,視線里正印著望著芋瓜滿眼喜色的小姑娘。
樂冉一門心思全放在被桑大人換過來的那碟蜜糖芋瓜上。
近距離下,芋瓜的甜香味撲鼻而來,她嘴裡不自覺分泌唾液,當即提起筷子夾了一塊流著金黃蜜糖的放進碗裡。
儘管她動作矜持著,不驕不躁,但眉眼間漾出喜色仍將她愉悅的心情直白暴露,樂冉咬了滿口甜瓜,像含著口蜜一樣流進心裡。
她看了一眼若無其事坐下提筷的桑大人,覺著他當真是一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天大好人。
桑青折察覺她的視線,微微轉過來些臉,滿是笑意的桃花眼對她輕輕一眨。
小姑娘沖他咧了咧嘴,嬌憨的模樣里莫名透著些傻氣,桑青折唇角微揚,有些忍俊不禁。
『叮噹』
一聲突兀聲響,像是瓷器碰撞的聲音吸引走樂冉注意。
她下意識尋聲望去,卻見坐在對面的宋先生袖口濕痕點點,連著四周碗碟都濺上一些湯水。
宋先生皺起眉心,朝她這裡望過來一眼,沉澱淀的眸光令樂冉背脊一冷,有些毛骨悚然,臉嘴裡尚未咽下的糖瓜頓時就不香了,只覺眼下的氣氛十分怪異。
她像一隻處在不安環境裡的奶貓,緊繃著僵硬著,隨時隨地便就能炸起身上的絨毛。
桑青折的視線變得有些玩味。
坐在主位上的宋夫人將一切盡收眼底,她輕笑了一聲,瞬時打破案桌上怪異氣氛。
她擱下手中碗筷,望向宋鉞,「鉞兒,你失禮了。」
宋鉞頷,起身離席去換下一身濕衣,待回來時,已是一身月影素衣。
這種素淨的顏色,樂冉甚少能在宋先生身上見到,如今乍然瞧見,十分稀罕,不由自主地就多看了兩眼,覺著還是這一種顏色同宋先生十分相配,襯得他君子如玉,模樣俊俏。
就在她沉迷於宋先生難得一見的模樣時,宋鉞忽然抬起眼直直朝她望來,樂冉一驚,險些咬了舌頭,有些心虛地低下去腦袋,半張臉都快埋進去碗裡了。
晚膳後,天色已不早,桑青折領著小公主和宋夫人辭行。
宋夫人有些捨不得樂冉,握著她的手叫她常來府中玩。
小姑娘晃著腦袋認認真真地應下,神態動作十分真誠,挑不出半分虛情假意的客套,好似只要她應下就一定會做到似的。
趕車的牽拉來馬車,桑青折將樂冉送上去,翻身上馬,袍角在風中揮起鋒銳弧度,他正欲攥緊韁繩,宋鉞卻兩步走來直直擋在馬前。
駿馬不耐踩蹄噴息,霧氣氤氳在鋪天蓋地籠罩下來的清冷月色里,如一層薄紗。
他聲音又輕又慢,卻字字重壓。
「桑鈺,」宋鉞望著他,難得嚴肅,漆黑的深瞳里印著天邊孤寂半月,是警告也是提醒,「她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桑青折望一眼馬車,居高臨下地望著宋鉞,手中韁繩拉緊,駿馬前蹄高揚,嘶鳴聲蓋過了他的聲音,宋鉞卻一字不漏地聽在耳中。
駿馬護送著馬車在夜色里漸漸遠去,寒風涌吹,袍角翩躚,宋鉞眸色徹底沉下,他在風中站了片刻,直至望不見那一馬一車,才帶著一身寒涼回去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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