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五盒雪糕像过年一样乐呵的又跑回家,进门后擦了擦汗看向炕上的太姥,“太姥!我买了五盒!”
太姥没有回我的话,闭着眼,好像是睡着了。
我喜滋滋的在桌子上把雪糕盒打开,挖了一勺送到太姥的嘴边,“太姥。你中暑了得吃这个,这个可凉快了。”
太姥的嘴唇半张着,听着我的话还是没什么反应,我小心的把那勺雪糕送进她的嘴里,“太姥,你咽啊,咽下去就好了,可凉快了。”
“四宝,你干啥呢。”
二舅进屋看着我的举动不禁好奇,我笑呵呵的转脸看他,“我让太姥吃雪糕啊,可是太姥睡着了。她不咽。”
“睡着了?”
二舅有些狐疑的走过来,看着太姥摸了摸她的手,“姨姥啊,姨姥,姨姥?”
叫着叫着,二舅就有些慌了。手指控制不住发抖的摸向太姥的鼻息处,猛地一个趔趄,噗通一声跪倒地上,登时就嚎啕大哭,“姨姥!!姨姥啊!!!!”
我被二舅这大动作掀的雪糕盒直接啪叽落地,“二舅。你怎么了……”
二舅哭的不能自已,他拼命的捂住自己的嘴,看着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文!若文!你姨姥怎么了!若文!!”
姥爷在那屋听见声音也叫了起来,二舅摇头说不出话来,头用力的磕到地上,“姨姥!你的槽子糕还没吃呢!你得等我妈回来啊!姨姥啊!!”
姥爷还在那屋大声的喊着,:“若文啊!你姨姥怎么啦啊!你姨姥怎么啦!!!”
“爸!我姨姥走了!!”
二舅脖子通红满脸是泪的仰天回道,“我姨姥走了!她走了!!”
砰的一声!
姥爷似乎从那屋的炕上摔到了下来,“小姨啊!凤年还没回来哪!小姨!!”
二舅回头扯过愣神的我一把跪倒地上,:“四宝,你太姥走了!你太姥走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的被二舅拉来拉去,像个木偶一样的被他摆弄。不知过了多久,侧过脸,我看见姥姥手里拎着一袋蛋糕脸色煞白的站在门口,“姥姥,太姥睡着了,我给她冰棍儿她都不吃……”
姥姥并不看我。摇晃的走进来,颤巍巍的拿出一个蛋糕,“小姨……你看,老刘家的槽子糕……我打轿车去给你买的,你吃啊,你吃啊……”
“妈。姨姥她……”
“别说话。”
姥姥冷着脸直看着太姥,“小姨,你起来啊,你跟我吵够了么,你起来,你起来听没听见。不然我现在就打孩子,现在就打孩子……”
“妈!你别这样,你不一早就让咱做准备了吗,赶紧给姨姥换衣服吧……”
“你走开!!”
姥姥推开二舅,蛋糕洒落一地,她用力的扯住姨姥的胳膊,“廖小芸!你这个陪嫁的丫头!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
我吓坏了,从没见过这么疯狂地姥姥,不禁一阵退后,看见小六站在门口也哭上了,“太奶奶……”
“妈,我求求你了。别这样,你别这样啊!!”
二舅拼命的拦着姥姥,“你这样姨姥会担心的!!”
姥姥大力的拽着太姥的胳膊,幕地,双腿一屈,直接扑到太姥的身上,“妈!!!!”
☆、生人回避
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那个画面。
姥姥扑到太姥的身上大声的叫妈,她得嘴张的大大的,许多的话好像卡在喉咙里,除了那声妈,她似乎什么都喊不出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姥姥叫太姥妈妈,可惜,太姥没有给她回应。
我一直以为姥姥和太姥的关系很差,她们总喜欢吵架,姥姥心情好的时候会叫太姥小姨,生气的时候也会和太姥呼来喝去,在我短短九年的生命里我真的理解不了姥姥和太姥的感情。
二舅说,姥姥其实跟太姥的感情很深,姥姥小的时候就经历过战乱,好不容易太平了,又跟着太姥一起被批斗。被游街,她们一起互相搀扶着走过很多艰难的岁月,这种感情,是我们难以理解的。
我当然理解不了,那天。我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六子哭,二舅哭,那明月也哭,我曾经在韩霖家看过的葬礼再次上演,只不过这次,变成我是主角了。
我被很多进院的人撞来撞去,他们说让我去跪,我就去跪,他们说让我磕头,我就磕头。我呆呆的跟着大溜走,听到有人在后面念叨,“这薛家的葆四是不是傻到骨头里了,她太姥死了她都不知道哭啊。”
“可不么,哪次我去镇上赶集薛家老太太都让我带串糖葫芦。说她家葆四爱吃,张嘴闭嘴的就她家四宝她家四宝的,可你看,这孩子现在连个眼泪瓣都没有,啧啧啧,丧良心啊。”
我听着这些话闷闷的,自己还摸了摸干巴的脸,哭,我为什么要哭呢,太姥是享福去了啊,享福,不是好事吗。
大哥又来画材头了,我坐在小凳子旁怔怔的看着他画画,大哥画了一会儿还看向我,“四宝啊,这次可别说有声儿吓唬人了啊。”
我回过神瞅着大哥笑了笑,“没声,我太姥睡的可香了。”
大哥看着我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只是叹了口气继续画了起来,画完后大哥摸了摸棺材也掉眼泪了,“太奶是个特别热心肠的老太太,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了。”
我扯着嘴角看着大哥继续笑着,“不会的,太姥睡醒了还会陪我玩儿的。”
大哥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我,“四宝啊。你以后就会知道阴阳两隔是多么无奈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