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搭同一班车上学。奇怪的是,虽然这路公车那么多的车次,但不管我几点钟上车,都能在角落里看见他的身影——一只手勾着书包搭在胸前,另一只手则拉着扶手,稳如泰山地站着,即使有位子也不坐。
我还是很刻意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尽管我们的校服让全车厢的人都知道我们的目的地一致。可我暗自下决定,只要他不开口打招呼,自己也决不开口。不过,自那次差点坐错站后,他也一直没有再主动跟我说过话。
就这样,高考在越来越热的初夏中到来。
考完英语的那个上午,因为时间还很早,所以车上并没什么人。他在左边拉着扶手,我在右边拉着扶手。公车停下,我们中间的乘客站起来,下了车。
两个人都杵在那里不动,便引来了旁边乘客诧异的目光。我试探地望向他,想让他坐下。头一偏,却对上那熟悉的、夹杂着淡淡的嘲讽和无顾忌的犀利的眼神。于是,我那到了嘴边的话也咕咚地咽下去。片刻后,站在前排的一个人走过来,穿过我们中间,坐在那个位子上。
很多年后想起来,原来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在做什么,我们中间都隔着至少一个人的距离。真的,我们再也没有靠得更近。
高考结束后,我们青春年华中最美丽的三年过去了,成为了历史。
妈妈问我有什么愿望,比如旅游,比如购物。我买了一大把发卡和缎带,找了家发廊把头发烫成大大的卷、染成红色。
我要庆祝的东西太多了,不用再为数学要死要活,还可以随心所欲地穿自己喜欢的衣服。
因为我已经成年了。
所以,妈妈在看到我烫头发、打耳洞、穿吊带背心和低腰裤,不但没说什么,她还建议我搭配红色的细带子凉鞋。
茜伶打来电话约我逛街,我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才去赴约,还涂了鲜红色的指甲油在脚趾上。
茜伶看到我,吃惊得不敢认。她一直都是很漂亮的女孩,我从来没看到她对哪个同性的外表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嘿嘿地笑,说:“干什么,不认识我了?”
她大叫一声:“你是怎么弄的啊?”
“什么怎么弄,这还不简单?买本瑞丽杂志看看就知道啦。”
茜伶摇摇头,“这样……不会太花哨了吗?”
因为天气炎热、加上技术生疏,我没敢化妆,只喷了爽肤水。
我说:“哪里花哨?满街女孩子都在穿吊带衫和低腰裤啊。至于染发烫发,好像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吧。”
茜伶还是摇头。
我暗自笑。看着她奇怪的神色说道:“是你叫我要会打扮的,你说过你不喜欢与丑八怪做朋友的啊。为了我们的回头率,我得给你争点气。”
茜伶振奋精神地笑了起来,“有道理,反正我们都毕业了!”
我陪她打了耳洞、买了很多耳环,并约好第二天陪她去做头发。
分手时,茜伶说:“哎,忽然羡慕起你这么长的头发来了。”茜伶的头发刚刚过肩,她说:“本来一直觉得你头发太长、蛮土的,谁想到烫一下就这么风情万种,都有点像莫文蔚了。”
我说:“那是你没打扮,不然我哪够看啊。”
茜伶笑了起来,我的话令她很满意。
我们就这样进入了大学。
他考上北大,临走时班主任叫了所有人到自己家里,替他开欢送会。
有的同学在和班主任的女儿玩,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厨房帮忙。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是坐着,什么也没有做。客厅里虽然有很多人,可谁也没注意到我的真空状态。
◇欢◇迎◇访◇问◇◇
第25节:一直不说永远(25)
我靠着沙发背,头枕在上面看窗子外的天空。看着看着,我居然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人在往我脸上吹气。
我慢慢睁开眼,茜伶笑呵呵地看着我、跟旁边的人说:“睡得好香哟。”
我一下子坐起来,擦擦嘴角边的口水。
茜伶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我看到她的旁边站着张天叙,同样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
“吃饭了,许老师用锅勺敲了半天的锅盖也不见你动一下。”茜伶打趣说,“是不是在梦里都吃饱了?”
我坐在饭桌边,把头埋在碗里。幸好头发长,把脸都遮住了,才没让人看见我的窘样。
茜伶坐我旁边,给我夹菜,“小年吃这个”、“小年尝尝这个”……
忽然班主任说:“好了,大家把杯子举起来,挨个祝贺一下。”
茜伶第一个站起来,大方地举起杯子,一本正经地说:“张天叙同学,先祝你在北京认识漂亮美眉吧。”
有的女生立刻起哄,“哪有比茜伶漂亮的女孩啊,你这么说分明是警告他不许寻花问柳嘛!”
“就是啊,张天叙不是那样的人。”
茜伶呵呵地笑,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抬头看看她,又看看他。他拿着杯子,举一下,什么也不说,喝下了酒。
我愣愣地想,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第二个男生举杯说:“哎,我祝你们四年里都不要饱尝两地相思之苦吧!真是的,考到北大去,活该。”
我更愣了,看看茜伶,她笑得理所当然。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更惊讶的是,就连班主任也说:“张天叙不会变心的。北京女孩又怎么了?未必比得上我们江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