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南荒一个最为险峻的山坳之中,鸟兽罕至。
为她引路的是修明,他已化为了人形,是个十岁模样的童子,稚气未脱,俊秀伶俐。
“这就是徐恕信上写的地方?他不会在这里设下埋伏吧……”修明看着四周,皱起眉头嘟囔了一句。
一个熟悉的笑声远远传来。
“一边是人族二帝,一边是南荒未来的妖王,我怎么敢设下埋伏对付三位?”
徐恕拂过繁花,徐徐而来。
五年未见,他并未有多少变化。
姜洄的案头自然时时都有关于他的消息,他所过之处,总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徐恕与烈风营同行过两年,后来便分道扬镳。据姜洄所知,他是擒了几只魔族,闭关钻研,想知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又该如何消灭。
魔族的力量与巫力如出一辙,更与神族十分相似,这让徐恕始终耿耿于怀。他不但在研究魔族的来历,也在追查一切与神和巫有关的消息。
这次姜洄和祁桓收到他的信便赶至此处,是因为听说徐恕找到了一处上古遗迹,他破译了壁画上记载的一些文字,可能与烛幽有关。
姜洄跟着徐恕穿过狭窄的山道,忽地脚下一滑,所幸被祁桓及时扶住了腰。
“慢一些,当心身子。”祁桓低低说了一句。
徐恕回头看了一眼,眉梢一挑,笑着道:“恭喜二位了。”
修明不明白,疑惑问道:“为什么姐姐差点摔倒了,你还要恭喜她?”
徐恕笑道:“因为她腹中有宝宝了。”
修明惊喜地笑道:“那我岂不是要有弟弟妹妹了!”
徐恕忍俊不禁,耐心给小妖王解释了一句:“你若是叫她姐姐,那她腹中的孩子应该是你的侄子侄女。”
修明皱起秀气的眉毛,费劲地理着关系。
他才五岁,还是只小老虎,这都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思考的问题。
“那妙仪嫂嫂如果有了宝宝,该叫我什么呢?”他认真地问道。
徐恕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他堂堂明真巫圣,南荒贤者该回答的问题。
“我们到了。”徐恕岔开了话题,打了个响指,于指尖燃起一簇绿色的火苗,虽是小小的火团,却照亮了整个山洞。
姜洄失神地看着洞内的壁画,那不知用了什么灵草调制而成的颜料,竟过了千年依然鲜艳明亮,没有岁月的痕迹。
一幅幅壁画栩栩如生,记载了上古时期的一场场祭祀,而被拱卫其中的,是三个白色的身影。
“这便是当年的开明三巫。”徐恕指向壁画,“洞玄巫圣曾说,明真巫圣因窥伺天机,而被天道镇压,魂飞神灭,而烛幽巫圣回到过去,亦不知发生了何事,自此消失不见。但是神髓不会消失,只会以不同的形式存在。我在这里钻研数月,终于看懂了大半文字,这里的壁画,似乎是曾经的烛幽传人所留。”
姜洄说道:“洞玄巫圣自被创造之后,便被囚于开明神宫,她其实并不知道,巫圣死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如果这里的壁画所言是真,那么它讲了一个这样的故事。”徐恕娓娓道来,“几百年前,这里有一个隐世的巫族部落,他们的历代族长拥有奇特的能力,他们燃烧血液,进行特殊的仪式,便能看到过去,与亡者对话。这种能力,只流传于族长一脉,也只会传给族长的第一个孩子,不分男女。”
壁画上的族长确实有男有女。
姜洄看向徐恕:“所以,你和我的力量,都是来自于母亲。”
徐恕点了点头:“但是并非每个拥有巫圣之力的人,都能活到生下孩子。”
姜洄一怔,问道:“那巫圣之力……”
“会从原先的宿体之中析出,神髓被宿主人魂的七情所牵引,飞向她最爱的那个人。”
姜洄闻言,脑中似黑夜中掠过惊雷,闪电霎时间照亮了一切隐藏于暗色的细节,曾经她疑惑过的瞬间,在此刻有了一个合理却更让她难以接受的解释。
她僵住了身体,猛然攥住了身旁祁桓的手,双手因震惊和激动而颤抖。
祁桓低头看她,却见她脸上骤然失去了血色,而泪水却夺眶而出。
“姜洄?”祁桓心头一紧,抬手去碰触她柔软而湿润的脸颊。
“祁桓……”姜洄的声音轻颤着,她抬起头看他,“如果我此刻便死去……我的神髓,必然会流入你体内……”
相伴多年,祁桓自然知道姜洄对他情深,但她的感情总是含蓄而克制,只有被他撩拨着脸红到极致,才会吐露出一字半句的旖旎之语。
而此刻,她却在人前毫不掩饰地说出她对他的情意,如此笃定而深沉。
但祁桓却因为她的话而心中一沉。
“你不会有事。”他知道,自己无法承受失去她。
姜洄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若我死了,而你拥有了回到过去的力量……你会回去吗?”
祁桓没有一丝的犹豫,便说:“不惜一切,我都会找到你。”
姜洄笑了,但眼中的悲痛却几乎要压垮她的意志。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她痛哭着紧紧抱住了祁桓,“不要回去,祁桓……十六岁的我,不会选择你……你会孤独地陷入黑暗和绝望……原来他爱的不是我……是小洄……一直都是小洄……”
——等到做完他想让我做的事,我再去见他。
小洄与她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这样说。
提灯夜行者,必迷失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