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将目光投向远处的苏淮瑛,脸上露出凄然的苦笑:“你自小便告诉我,苏氏乃武朝豪族,擎国之柱。我们背负苏氏的荣耀,也当为此牺牲,这是责任,亦是无上的荣光……我深信不疑。我的阿兄,征战四方,护国安邦,我小小女子,亦能为此尽一份力。”
“原来都是假的,只有我一个人信了……在你们眼里,一家一姓之利,高于邦国众生。苏氏当真是国之栋梁吗?我的牺牲,值吗?配吗?”苏妙仪眼中含泪,沙哑的哭腔连声质问,声音柔软如春草,破开了覆顶的巨石,于暗夜中焕发出了不一样的生机。
可是她用尽全力离开了黑暗,看到的却是另一片黑夜。
信仰崩塌的那一刻,她才真正地清醒了过来。
她抬手拔下鬓边的玉簪,果断刺向自己柔嫩的咽喉。
第50章移魂下
“妙仪!”姜洄失声唤道。
惊骇之下,她松开了握着长箭的手指,破空的箭矢扑向修彧。
修彧却没有转身去挡,他一双眼睛都凝在苏妙仪身上,在她抬手拔簪的那一刻,他似有所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任由姜洄的箭矢贯穿他的手臂,在白衣上绽出血花。
被攥紧的手传来剧痛,玉簪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修彧发出一声闷哼,附上了巫术的箭矢轻易地刺穿了他坚韧的肉身,带来一股灼烫的剧痛。箭矢上属于姜洄的血液就像烈火一样让他的血液沸腾起来。
他咬着牙低头凝视苏妙仪,一字字说道:“你的命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夺走!你敢死,我就杀了姜洄,灭了苏氏满门!”
一语说罢,他松开了苏妙仪的手腕,拔出臂上的弓箭,伤口处鲜血喷涌,难以愈合。
修彧将箭矢扔到一旁的地上,冷眼直视姜洄。
“是我杀了你父亲,你是不是愤怒、悲痛?”修彧冷笑一声,“你的父亲,亦杀了我的父母,我只是让你也感受到同样的滋味。以牙还牙,以直报怨,这难道不是你们人族的原话吗?”
姜洄脸色苍白看着修彧,那一箭抽取了她大量的元气,让她眼前发黑,心口直跳。
“修无养人为牲,其罪当诛!”姜洄紧紧握着长弓,找回一丝力量,沉声回道。
“我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从人族身上学来。”修彧走下马车,向姜洄逼近,“你们人族能做的事,妖族为何不行?”
姜洄深吸了口气,说出了让修彧意料之外的话:“人族也错了。”
他的脚步顿在了原地,皱起眉头,凝视姜洄。
“人族或许永远都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但是会离正道越来越近,这是你们妖族很难明白的事。”
修彧听着姜洄的话,此夜星月俱灭,她眼中有唯一的光。
这让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妖族中最有智慧的王,是他带领南荒妖族走出了蒙昧,以人为师,以史为鉴。他对修彧说过,人族是众生之中最具灵智的生命,他们要学习人族,亦要远离人族。
修彧只听了一半,他本该冷硬的心肠,被一个人族少女捂热了,他贪恋她的香软与温柔,生怕吓到了她,便收起了尖锐的爪牙,以猫妖的身份与她亲近。
他想带她回南荒,为此与苏淮瑛达成了交易,却没想到苏淮瑛出尔反尔。
他知道,姜晟不会对人族下手,便由妖族的他来承受姜晟的攻击,他则从背后偷袭。
姜晟身死,他亦重伤,自断八尾,方才艰难逃过一劫,蛰伏于烛龙洞一年多,得知苏妙仪要被苏家远嫁他方,他才冒险出洞抢亲。
卑劣狡诈,无情无义的人族,苏淮瑛骗他,苏妙仪负他,他只因相信了人族,便受尽磨难,九死一生。
这些人族,自私地伤害旁人,却自诩正确。
但是高襄王的女儿却说,人族也错了,而且永远都在错误的道路上。
难道父亲几百年所学,都是错的吗?
修彧蓝色眼睛覆上了疑色,但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我不会再相信人族所言。”修彧冷着声道,“你我之间,立场不同,更有血亲之仇,多说无益。”他扭头看向苏淮瑛,“苏淮瑛,当年你断我八尾,今日这仇便一并报了。”
修彧没有将姜洄的威胁看在眼里,她的武器只有弓箭,而且看气色已经颓败,即便能伤他,也杀不了他。
他最大的敌人是尚未出手的苏淮瑛,他要杀了苏淮瑛报仇,也要带走苏妙仪。
苏淮瑛漠然注视着修彧:“当年,你断尾逃走,我既知你没死,难道不会防着你抢亲吗?”
伴随着苏淮瑛的话音,黑暗中有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呈合围之势,困住了修彧。
姜洄此时才明白,苏淮瑛暗中派兵跟随,防的不是她。苏淮瑛根本料不到姜洄会抢苏妙仪,由始至终,他埋伏的都是修彧。甚至在姜洄带人出现时,他都以为那是修彧的人马。
“王姬,妖族当前,你应该不会分不清轻重吧。”苏淮瑛对姜洄说道,“先杀修彧,再算你我之间的仇恨。”
苏淮瑛并不想对姜洄下手,现在不是得罪祁司卿的
“卑鄙无耻的人族,我既已见识过你的手段,难道也会毫无准备吗?”修彧冷哼一声,妖力溢散,身后呈现出虎形虚影。
风中传来阵阵幽香,似曾相识的气味让姜洄轻轻一震,她仰起头,只见一道曼妙的身影从天而降。
“花梨?”她喃喃自语,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万千念头。
修彧与烛龙洞的妖族是相识的。
修彧便是妙仪身边的猫妖。
救了妙仪的白衣仙君,并不是林芝,而是修彧!
姜洄尚不明白,烛龙洞向来隐居避世,为何要卷入这与他们无关的仇恨之中。但花梨愤恨的目光落在苏淮瑛身上,似乎便是答案。
“是你害死我姐姐。”花梨目露悲痛之色,恨不得将苏淮瑛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