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身后半蹲下来,犹豫着将手覆在她颤抖而单薄的肩上。
“姜洄……你伤势刚有好转……不要过分悲伤。”
姜洄抽泣的声音渐渐缓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祁桓,一双清亮的眼眸哭得红肿了起来。
“我不记得了……这三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阿父为何会死?祁桓……你能告诉我吗?”
梦中听来的事,都是苍白而遥远,直到她亲自走进了这间祠堂,看到父亲的灵位,悲伤才变得真实而沉重,仿佛天真的塌了下来,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的阿父是大英雄,是天下无敌的一品异士,她从未想过他会离开自己。
祁桓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良久,才告诉她一个故事。
“一年半前,鉴妖司收到有人密报,高襄王姜晟通妖叛国。这样的密报本不会被采信,但那人提供了详实的证据。事涉一等并肩王,关乎社稷,因此太宰亲自过问。为查清此事,鉴妖司将高襄王暂时收监。”
“然而鉴妖司还在追查之时,有人劫狱,救走了高襄王。苏大将军率神火营捉拿逃犯。神火营追至城郊,发现了高襄王的踪迹,而其时高襄王正与妖族在一起,坐实了他通妖的罪名。”
“神火营受苏大将军之令,就地格杀逆贼姜晟。神火营与妖族还有高襄王大战一场……高襄王力竭身亡。”
姜洄用力摇头,嘶哑着声音说道:“不可能,我阿父绝对不可能通妖!”
“是,不久之后,鉴妖司便查清一切,还高襄王清白。”祁桓垂下眼眸,不敢看姜洄通红的眼睛,“是烈风营副将通妖,陷害高襄王。候在城外的妖族不是来救高襄王的,这是一个圈套……妖族,也是来杀高襄王的。”
那一日的高襄王,腹背受敌,前面是自己战斗了一世的妖族,背后是自己守护了一世的人族,所有的刀尖都指向了他,纵然是一品异士,举世无双,也无法在那样的包围下活下来。
有很多事,鉴妖司也不敢宣之于众。
比如那一日高襄王力竭而死,死后却直立不跪。
比如那一日高襄王杀了数十个大妖,却没有将刀尖对准过人族士兵。
比如参加了那一日围剿的神火营士兵,后来全都自尽而亡。
若这些事让那些几乎信仰高襄王的烈风营将士们知道,恐怕这匹烈马会彻底崩溃、疯狂。
祁桓对这些事一清二楚,但他也不敢告诉姜洄,或许等时间磨灭了伤口,他会让她知道一切。
姜洄抬起手攥住祁桓的衣襟,仰着脸直视他的眼睛:“是谁害死他的?”
祁桓眼神一黯,低声道:“是妖族。”
“只有妖族吗?”姜洄不信,逼问道,“夙游说,你是鉴妖司卿……”
“当时,我是鉴妖司少卿。”祁桓解释道,“我带走他,是为了保护他,鉴妖司有最强大的防护法阵,只有在鉴妖司,才能保证他的安全。”
鉴妖司的刑狱,是用来关押妖王与异士的,那些牢房固若金汤,既无法从里面打破,也无法从外面攻入。
“那他安全了吗?”姜洄苦笑了一下,眼泪如珠滚落,“他死了啊……”
祁桓黯然垂眸:“是我失察……有人将他带出了鉴妖司。”
姜洄直勾勾地盯着祁桓,眼中溢满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哭哑的声音问道:“我能信你吗?”
祁桓的掌心抚上她的面颊,轻拭她泪湿的脸庞。
“姜洄,信我,我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姜洄几乎要信了。
他的眼眸像无尽海域一样幽深,看似平静却又潜藏着风暴。
如果她是真的失忆,此刻便信了这唯一的依靠了。
但三年后的自己说的却和祁桓说的不大一样,有时候全部的实话也能拼凑出一个谎言。
——留在他身边,自己去挖掘真相。
姜洄轻轻靠在他怀里:“我信你……虽然我不记得了许多事,可是既然选择与你成婚,那过去的我,应该是相信你,爱着你……”
祁桓心口一抽,环住她的肩膀,垂下的眼眸藏起了心底的苦涩。
“是,我们一直相爱着,是你向陛下请旨,为我们赐婚。你不知道,那一日我有多欢喜。”
——纵然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与我成婚。
“这三年的记忆,多是痛苦悲伤,既然忘了,我们便重新开始。”
第9章贵族下
祁桓练功的时候,夙游又给他送来了几套新衣。
“郡主对你可真好,又让裁缝给你做了好多新衣。这么好的料子,落魄贵族都穿不起的。”夙游羡慕两字都说倦了,“王爷还传授你修行之法……祁公子,以后你若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提携我。”
祁桓有些哭笑不得,等夙游放好了新衣,他才问道:“这两日……郡主风寒好些了吗?”
“已经痊愈了,明日便是寿宴,天未亮便要出发去丰沮玉门举行祭祀大典,你可记得千万别误了时辰。”夙游郑重提醒道。
祁桓点了点头。
其实他是想问,为何这两日姜洄不传他。
虽然是高襄王让他专注修行,还亲自传授了正统修行之法,但以他对姜洄粗浅的了解,她应该会盯着他的修行进度——毕竟她说她要观察他的表现是否让她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