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刺客,多喜欢放冷箭放迷香,柳恒不例外,絮絮就看到他抽出一截细竹管,从窗纸捅出个小洞,往里吹气。
接着半晌,里头筝音一滞。
絮絮直了直身子,隐隐期待,看到柳恒在廊下半蹲,侧耳听了听里头
的声音,想是没了声音了,就向后招了招手,十几死士破门而入。
他们都进去以后,絮絮也打算近前一瞧。
计量着梧桐树与二楼回廊的距离,不知自己这半吊子轻功可能越过去?
但她没深思,提气纵身跃了过去,稳稳落地,勉强算上身轻如燕罢;她急于去看仔细,趴在窗沿,透过缝隙,刚在满室靡靡繁华里觅到一个背影,软倒在罗汉榻上,虎背熊腰的,穿一身发亮的黑甲胄,她忖度是张恩。
死士们持着剑往他那里缓缓走去。
突然,一柄银花花的剑亮过眼睛,她心头一紧,只看到剑光骤现,接着那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跳将起来,几下利落就解决了最近前的两个死士。
絮絮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大汉哪里是张恩?
他冷笑两声,道:“大将军就知道,你们要使这等卑鄙计策!”他拍了拍手,这殿室角落顿时哗然现出一群黑甲士兵。
絮絮心道不好,这刺杀行动八成要败。这根本就是一出诱敌深入的计策!
当是时,死士们自知已无反击之力,纷纷拔剑自尽。
鲜血肆淌着,华美精致的白绒毯染成殷红。
她心尖涩了一涩。
正预备撤离此地,却没想到,听到熟悉人声响起。
剑光当然足够冷,满室的鎏金铜灯的暖光所不能融却的冷。
她的脚步一顿,继而望见举剑四望茫茫然的男人,在瞧见弟兄们纷纷自刎以后,露出一双眼睛又惊
又惧。
他很快连攥着剑的手都在发抖,剑在灯下的影子投在红绒毯子上颤动。他好似试图拔剑自尽,横在颈边。
而满室其他人,全都在瞧着他,为首的大汉甚至还抱着胳膊,冷笑了一声,目光轻蔑。
最后剑在他手中没能握住,落了地,落在这血红的绒毯上,连声响都没有。
他颓然跪倒,向这大汉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颤声说:“将军!我愿意归降!求将军饶我性命!”
她看得愣怔,他几乎没有反抗——哪怕一下,哪怕一下呢?
但此时,又似乎失去了什么意义。
絮絮心里充斥着那十一死士的牺牲流血,咬着嘴唇想,若领队的不是柳恒,若换成另一个有些本事的,——也许,就不会这么糟糕。
也许……
她眼前还重映着方才的景象,连叩响了窗牗都没有发觉,等听到里头人喝问“是谁”,才想起此地不宜久留。
左右已然纷纷响起兵甲声,当是叛军从两面包抄过来,她唯一的路,就是跳下去。
她沉了沉气息,往后一退,退到了栏杆处。
门大开,里头人冲了出来,她眼中凛了凛,反身,从这里跳了下去。
踏鸿,踏鸿,她默念着,感受气血在血脉里的流涌。驾驭功法虽不算熟稔,可人落了地,没有伤到,她已满足。
紧接着她便听到背后是层出不穷的追兵,她想她绝不能被捉住,落他们手里,她不如一头撞死——如此想着,逃得愈加轻
快。
刚刚误打误撞,似乎破了一重境界,她感觉身子轻盈许多,逃命起来逃得更加轻快。
只是刹那,她喉头感到腥甜,——莫非是破境界的并发症?
逃跑途中不及多想,追兵穷追不舍,她疑心是柳恒认出她来,立即出卖她身份拿来做投靠新主子的投名状。
她也不知逃到了哪里,面前两处岔路,她沉了沉气,往右去了。
月光盈盈,照着行宫错落宫室。她远远看到一重殿宇,不知是何处,想了想,立时进了院落里。
她贴着墙壁,放轻呼吸,这宫室中,幽幽竹影参差拂满衣裳。
殿宇中点了灯火,明灭之间,她茫然辨识出,这似是烟澜载水。
离了不过这些日子,她竟忘记了。她在心中感慨,烟澜载水二楼窗景最好,近处横着碧凉溪,满溪的风荷正举,远眺能望见水天一色的白玉湖,湖洲隐隐亦迢迢;这样的景致,今生,还有机会见到了么?
她忽然听到有人声从二楼传来,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