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願意折換,也將價格壓得極低——去年一匹絹兩千錢,今年只願給一千六百錢,整整少了四百錢,這讓鄉民如何能接受?
而且臨近秋稅的最後繳納期限,到處都在鬧錢荒,他們實在是找不到願意不壓低絹價的富戶了。
不知怎的,他們忽然就想到了積極響應里正征繳賦稅的崔筠。
走投無路之下,他們只好來找崔筠。
崔筠聞言,眉頭微蹙。
不是她不願意幫這些鄉民,而是她也沒有多少銅錢了。
當初為了報答縣鎮兵搭救,她已經拿出去了不少銅錢,後來為了湊齊稅錢,更是將木炭比市價低一成的價格賣出去。現如今就算還有一些銅錢,也只能幫一兩戶,著實幫不了這麼多鄉民。
她沒給準話,只讓鄉民先回去。
他們走後,崔筠問青溪和夕嵐應該怎麼處理此事。
她神色淡然,不見慌張,二人便明白她不是在徵詢他們的意見,而是想要考校他們一番。
青溪說:「可以相幫。」
夕嵐頷:「婢子也是這麼想的。」
青溪又說:「雖說他們先前阻攔我等伐木燒炭時的嘴臉著實可惡,但他們說到底也只是受孟家脅迫。小娘子要想在這鄉里立足跟孟家抗衡,就少不得要拉攏這些鄉民。哪怕不拉攏他們,也儘量避免與他們交惡,防止被他們暗中使絆子。」
崔筠點頭,這也是她的想法。她現在根基不穩,既然沒法拉攏杜媼這些僕從,那麼只能拉攏鄉民。
拉攏人心的手段就是在他們有難時施以援手。
「……只是眼下我們庫中的銅錢所剩無幾,所以我們要考慮的不是應不應該幫他們,而是如何幫他們。」青溪補充了剩餘的話。
「小娘子,杜媼那兒或許還有銅錢。」夕嵐低聲道。
崔筠低垂著眼眸,將眼裡那一絲掙扎給掩去。
夕嵐不知想到了什麼,又道:「不過杜媼肯定不願意拿出來,就算願意拿出來也會先給小娘子難堪。找她還不如找張副將。」
崔筠掀開眼眸看向她,青溪則是一臉不解:「找張副將有什麼用?」
「軍餉是用什麼支付的?」夕嵐反問。
青溪恍然大悟。
府兵制時期,士兵都是自己帶口糧的,後來府兵制瓦解,改為募兵,朝廷分發的軍餉就以衣物和糧食為主,錢為輔。
因此軍中士兵每個月領到的口糧會自己留下,錢則攢著給家裡。
崔筠搖搖頭,說:「先去找杜媼試試,不能事事仰仗張副將。」
她擔憂跟張棹歌之間的往來越頻繁以後牽扯越深,每一次往來就像一根線,交織的線多了,她們之間的關係就趨於一團亂麻,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
崔筠去找杜媼,果不其然碰壁了。
杜媼冷眼看她解決了那些難題,在得知她竟然把所有地稅都交了後,便明白了她的心思,於是果斷讓人回南陽縣跟崔元峰打小報告。
「沒想到七娘竟如此防備我們,我們可是她的親族吶!」
崔元峰的妻子韋燕娘對崔筠的離心之舉表示痛心。
崔元峰面色沉沉,卻並未說什麼。
其次子崔鐸面上尤為不忿:「她怎麼能如此忘恩負義?要不是我們出面,她那些田產早就落入旁人手裡了。」
一旁的妻子王翊撇撇嘴,說:「依我看,她就是閒的。等她嫁了人,心思都在相夫教子上面,就不會整日念著那些田地了。」
「你總說她會懂我們的良苦用心,你看,幫她幫出仇來了吧!」韋燕娘忍不住埋怨崔元峰。
崔元峰這才開口:「夠了,她失了雙親,這幾年過的又是寄人籬下的生活,心中不安,想要點資產傍身也是人之常情。你們是她的伯娘、兄嫂,要對她多多包容。」
頓了下,又說:「婦方才提醒了我,她已經十七歲,前不久又除了孝,這終身大事不能再耽擱,也該為她相看人家了。」
第13章張羅
崔筠沒有雙親,說媒之事便落到了親族長輩的頭上。
崔元峰不認為自己替她張羅婚事有什麼不妥之處,旁人也只會認為他這個伯父當的盡心盡力,不會覺得他這是在多管閒事。
他讓妻子韋燕娘挑了幾個門當戶對的人選,再派人去知會崔筠一聲,看這裡面有沒有她中意的人家。若是看上了,那婚事就可以早日定下來。
崔筠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女子十二三歲就可以嫁人,她因為戰亂又遭逢父母亡故守了三年孝而拖延至今。
如今孝期已過,這婚配之事自然就會被人提上議程。
她知道,崔元峰是在提醒她遲早要嫁人,崔家的家業不應該由她這個即將成為外姓之人的女子繼承,勸她放棄掙扎。
「小娘子。」看到面無血色的崔筠,夕嵐和朝煙心疼極了。
崔筠面無表情地將崔元峰讓人送來的幾份草帖攤開,對她們說:「你們也來看一看。」
二人湊過去,這第一份就是出身京兆韋氏逍遙公房襄陽支系的世家子弟韋兆的草帖,他也是崔元峰妻子韋燕娘的侄子、長媳韋氏的幼弟。今年二十有二。雖是襄陽人,但年少時起便在長安、東都洛陽一帶遊學。
第二份草帖是襄陽富族王氏子弟王賀騁的,他是崔元峰二兒媳王翊的弟弟,今年剛及弱冠。雖然出身不如韋兆,可家產頗多,與崔筠也算得上門當戶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