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鸾与邬承的仇怨,要从一十三年前说起。
彼时的燕家远没有今日这般强盛,不过寻常书香门第,在寸土寸金的皇城根底下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架不住养了一个好女儿。一八年华的燕知鸾,已然出落的国色天香,是霖京城中远近闻名的美人,凡她玉足所至之处,那些心高气傲的名门公子无不蜂拥而至,只为一睹她倾世容颜。
因此,即便燕知鸾家世平平无奇,权贵们操办的花宴、诗会、雅集也都抢着给她下邀贴,横竖她早在及笄之年就与顾家嫡长子顾明定了亲,两个人青梅竹马,感情好得很,必不会徒生变故了,她将那些年轻公子招来,正方便闺阁待嫁的小姐相看。
燕知鸾不太喜欢出风头,更不喜欢被拿去当鱼饵,可京中权贵的邀贴她断不能回绝,只得硬着头皮去赴宴,周旋、敷衍、虚与委蛇,每每坐在那交际场上,都恨不得放把火将这一切都烧个精光。
鲜有人知,那温婉大方的皮囊下藏着一个恶劣至极的灵魂。
若燕知鸾出身名门,被巴结奉承着长大,或许还好,偏她没投好胎,自能出门见客,便只有忍辱负重伏低做小的份,日子久了,心里那股邪火越憋越难受,时不时就要作一通。
她作起来,倒霉的总是顾明。
按说顾明乃伯爵府世子,论身份地位,比燕知鸾高出百倍,论年纪,也比燕知鸾年长两岁,可在燕知鸾跟前,顾明着实没皮没脸,没有半点脾气,就算燕知鸾抬手打他一巴掌,他也会笑眯眯的凑过去,让燕知鸾打个匀称。
他爱燕知鸾,爱到肯舍弃尊严。
燕知鸾虽总作践他,但除他之外,眼里再无旁人。
那时知晓内情的亲长们常常戏言,说他俩是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般配的了。
“后来呢”
“后来”
郑韫抬起头,看着燕知鸾的画像,沉默片刻说“那年秋天,菊花开得极好。”
一场又一场的赏花宴,一张又一张的邀贴,让燕知鸾应接不暇,她当真是烦透了,便以探望外祖的名义逃去靖州。
在去往靖州的路上,燕知鸾遇见了乔装打扮,微服私访的邬承。
一十九岁的邬承,已在位七载,后宫妃嫔众多,亦有四位皇子,三位公主,最年长的公主只比燕知鸾小六岁。
可他却对燕知鸾一见钟情。
郑韫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画中的燕知鸾仿佛也在冷笑。
的确可笑。
与邬宁不同,邬承是天生的帝王,他自幼心智过人,懂得韬光养晦,懂得掌握时机,更懂得在关键时刻做出抉择。
母妃不受宠,他便佯装愚钝,做个鲁莽冲动的武夫。
皇储之争最焦灼时,一众皇子都在结党营私,唯有他干干脆脆的抽身而去,奉圣意率兵征伐塞外,攻占勒跶草原。
待立下战功,班师回朝,他毫不犹豫的亮出了屠刀,用鲜血洗刷整座霖京城,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狠厉堵住了群臣的悠悠之口。
甚至,他宠幸每一个妃嫔,疼爱每一个子嗣,都是为着巩固他的皇位,拉拢那些名门望族。
谁能想到,向来运筹帷幄、冷性薄情的帝王,竟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动了凡尘之心。
那年,霖京城秋色正好,赏花宴接连不断,靖州却因涝灾哀鸿遍野。
朝廷往靖州的赈灾粮被那些贪官污吏层层盘剥,到百姓手里只剩一些糙米,邬承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决心亲自前往靖州查探。
他遇到燕知鸾时,燕知鸾的车马及家丁正被靖州难民拦在官道上。
极度饥饿之下,难民成了双目猩红的土匪。
“都别抢别抢这里有干粮给你们就是了”家丁生怕事情闹大,伤及马车里的燕知鸾,意欲交出全部吃食,以此息事宁人。
邬承见家丁随手将干粮丢到地上,不禁摇头。此举必定激怒难民,看样子,不把他们剥下一层皮是不会罢手了。
就在此刻,竹帘忽然被掀开,身着一袭红衣的燕知鸾轻巧地跳下马车,她抽出一柄锋利的长剑,当着众多难民的面,干脆利落的斩断了领头闹事之人的一条手臂。
“我忍你们够久了在这什么邪疯朝廷的赈灾粮都在靖州知府家的库房里你们是没长手还是家里没有镰刀不会去抢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把你们剁碎了做成肉包子”说完,她用袖口抹了一把方才溅到脸上的鲜血。
越抹越模糊,以至于没有人看清楚燕知鸾的样貌,只觉得她像个凶神恶煞的阎罗。
邬承身旁的钦差大臣也瞠目结舌“这,这是要叫难民造反不成。”
“官逼民反,民又岂能不反。”
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在那一刻笑容格外明朗。
再后来的事,不用郑韫说,邬宁多少也能猜到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父皇想要得到的人,就一定要得到,偏她母后天生一身反骨,又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必然是不肯入宫的。
所以,顾家获罪,满门抄斩。
燕知鸾怀揣着一颗装满仇恨的心,在这漫长的一十年里,一刀一刀凌迟了她的仇人。
邬宁看向郑韫“你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郑韫垂眸“陛下不是也说,太后对我深信不疑。”
这份信任本身就很不寻常。
邬宁摇摇头,觉得自己前世真是有够浑浑噩噩,竟然从未怀疑过郑韫的来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