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子七听到“相处”二字,只觉得闻所未闻,从来只听说消解执念、放下执念的,从未听过要和执念相处的。
他只能感叹,明先雪的修行之道总是那么与别不同。
看着狐子七还是一脸懵懂的,明先雪也不怪他,反而耐心地一笑:“只是,你这样初涉红尘的小妖,怎么会有这样深重的执念呢?”
狐子七一噎,确实觉得很难解释。
他活了一千年,一千年来都是无忧无虑,认识了明先雪后,才多了那么奇奇怪怪的情绪,但这要怎么解释?
狐子七脸上摆出小妖的无助无知,只说:“我、我也不懂啊……我要是懂,就不是现在这样的修为了。”
还好,在木珠的掩护下,狐子七看起来的确是修为尚浅的小妖怪,能让人降低不少戒心。
明先雪颔,说:“你我既然有缘,我便赠你一物,望能助你窥见破局之机。”
狐子七一听就精神了:“是何等神物?”
明先雪缓缓念咒,把手一摊,手上便现出一个古朴的木枕。
那木枕看似普通,却散出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又泛出玉石一般的温润光泽,似木非木,似玉非玉,看着和狐子七手上的串珠材质竟然十分相似。
他轻轻地将木枕递给狐子七,说道:“这个木枕,名为‘澄心’。是我在莲华殿私库里寻到的旧物。我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大约是先祖高人的爱物。以此枕入睡,能梦得心头魔扰,助你澄心净念。”
狐子七双手接过澄心枕,口中称谢,又要行礼,却见明先雪伸手一拦。
明先雪的手从宽大的黑袍里伸出,那五指苍白如雪,透出一种冷峻的美感。虽然毫无血色,却流露出一种沉静而强大的力量感,仿佛掌握着世间万物的奥秘,让人想起高耸的石山和不息的川流。
狐子七光看这一只手,就已心生难言敬畏。
要说这样的一只手,能徒手把十年前那恶蛟的头拧下来,狐子七都是信的。
狐子七再次惊诧于明先雪的修行度。
他旋即又想:怪不得刚刚他问我“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修行者?”
只要是稍有道行的妖怪,都能本能地感受到明先雪身上散出的磅礴威能。
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是本能地想要绕着走的。
然而,总有些得了病的老鼠,却会丢掉这救命的恐惧感,忍不住去亲近猫,愉快地被拆吞入腹。
狐子七捧着澄心枕,思绪翻飞,又听得明先雪说:“你既非凡人,我自然也不是你的皇,你不必用凡间的繁文缛节对待我。从此以后,这些跪拜之礼能免则免罢。”
狐子七诺诺称是。
明先雪看了看更漏,便说:“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歇息了,你也早些歇着罢。”
狐子七答道:“这儿灯火太多,是离不开人的。我不能歇着。”
明先雪微微颔:“辛苦了。”
狐子七只道:“不、不辛苦的。”
狐子七这话倒不是客套,对于野狐而言,晚上不睡觉真的不辛苦。
客套话也说过了,明先雪转身便走。
狐子七愣愣站在神龛前,看着一袭黑袍的明先雪迈步而出,轻盈得如一团乌云,仿佛随时就要散掉。
狐子七忍不住拿起一盏宫灯,上前说道:“圣上,夜里殿内昏暗,我提灯送您回去罢。”
明先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狐子七手中的灯光,微笑道:“你有心了,那便一起走吧。”
于是,狐子七提着灯,小心翼翼地跟在明先雪身旁,两人一同走出了大殿。夜色中,宫殿的廊道显得格外幽长,但有了灯光的照耀,却也多了一份温暖与安宁。
一路上,两人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