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人身边蹲了一个孩子,清脆说话声不断,谢辞看过来,她弯了弯唇,微笑举了举碗。
但她不知道,她的瞳仁映着两簇小火,乍然闯入他的眼帘,这一刻微笑弯弯侧脸映着晕黄火光,一双杏眸美丽得动魄惊心。
——谢家人对他的心当然真的不能再真,这个谢辞当然知道。这一切究竟是谁安排的,他心里也知道。
没有别人,只能是顾莞。
长夜冰冷,漫漫路途,她为风霜蚀骨风尘仆仆的他,准备的一家团圆。
这一刹的夜幕下,家人竟成了背景,有一个词叫一眼万年,这一刻她的微微笑脸和瞳仁里的两簇小火突兀撞进他的心。
谢辞的心脏,忽就这么怦怦怦跳了起来。
他有一瞬,竟移不开眼睛。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凑近时喷出来的气息,幽幽青草的味道,带着一点香橙般的气息。
谢辞有点手足无措,他急忙抢起碗,端起一仰而尽。
但他喝得实在太急了,居然呛到了,咳咳酒水从鼻子里喷出一点。
顾莞:“……”
她哈哈大笑,“……你这也不用喝得那么急吧?”
谢辞已经呈现出淡淡小麦色的肌肤迅速泛起红晕,一抹绯红到眼尾,英俊的面庞难得呈出一种从前瑰艳靡丽之色。
然后谢辞就起身走人了。
妈的,太丢脸了。
……
但这么又羞又窘一番,他心里最后一点阴霾都消失不见了。
谢辞站在去茅房的路上,忍不住回头望一眼,顾莞一
手绕着妞妞的小辫子,斜眼瞥他,那粲然露笑的姣美面庞和红彤彤的篝火,直直照在他的心坎。
他也不知不觉笑了起来,片刻,才掉头冲了出去。
吃完了这顿篝火宴之后,已经下半夜了,谢辞悄悄潜回他在前院开的房间,次日天亮离开客店,走出一段之后,他说自己想独处一段时间,把张青郑应打发离去。
之后他在悄悄折返客店。
荀夫人谢大嫂她们早已经把东西都收拾装车了,大人小孩骑马的骑马坐板车的坐板车,带着她们昨天进县城买的大大小小生活用品,等在往东的岔道上。
谢二嫂贴上小胡子装成一个男人,等谢辞一跳上了板车,她就放粗嗓子吆喝着:“走咯走咯!”
骡车摇摇晃晃,沿着黄土驿道一路往东行去,之后从大路拐进小路,又从小路拐回大路,最后在傍晚时分回到他们新家。
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村镇甸,地处山沟之内,附近十二个大小村落,人不算小,但地形相对复杂,灵州地处边隘,一旦有个什么,他们会有个缓冲时间躲进山中,这是世世代代生活于此的山镇乡民的智慧。
但偏隘却不算偏隘的,眼见大战又兴,不少人都寻房子想搬进来,谢家人的搬迁一点都不奇怪。
房子不是很大,小小的二进院落,每进一正二耳二厢,房间都不大,却很朴实周正。
勤快的谢家人已经把院子洒扫得干干净净,床铺被褥也
有了,等把采买回来的铁锅大缸等物往里头一搬,马上就能开火了。
大家和左邻右里打了招呼,热热闹闹做了一顿温灶饭,谢辞踩着夕阳的余晖把这个小院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他心里真的很高兴,对顾莞说:“你费心了!”
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可以想象顾莞费了多少心思。
“这有什么?”
她不以为意。
山上残雪处处,但溪水已经被凿开冰封,在屋后哗哗流淌着。
两人沿着小溪走出一段,又折返从后门回到院子里头,谢三嫂已经给俩皮猴洗涮干净了,两个小孩子换了干衣裳脸红扑扑的正跟着大孩子的屁股后面忙来忙去帮着搬东西。
谢三嫂看见他们回来,转身回房捧出两叠衣物,抿唇笑:“四叔,妹妹,你们换这个吧?”
用细棉布一针一线缝制的衣服,每人有三四套这么多,谢三嫂很年轻,她是文官女儿出身,打不了扛不起,就负责一家人穿戴缝补和大小家务。
从前高官千金,如今荆钗布裙,洗净铅华,她生得极姣美,轻易不出门的,妞妞从前像娘,她是个生性腼腆的,细细一针一线缝起,一家人做新衣服,却从来没有落下过不在家的谢辞和顾莞。
夕阳下,她腼腆一笑,眉眼带着如水的温柔,如步进江南水乡。
谢辞动容,急忙上前,小心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摞,“谢谢三嫂。”
“我也这么多呀?”
细细密密的阵脚,
可以想象谢三嫂是怎么在灯下一针一线仔细缝制而成的,顾莞也真有点被戳到了,她接过衣裳,哇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