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野生日在春天,四月份,草长莺飞。
阿秀开始还不知道,后来家里收到个邮局的包裹,是顾一野妈妈寄过来的,还随之附上一封信,信里问了阿秀好,并对他们俩的生活表示关心,最后落款写了一句,儿子,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祝你生日快乐。阿秀认识字,看了看日历,好像就在这几天。
顾一野给阿秀看完信,拆开包裹,检查了下里头的东西,乐了,说,阿秀,看来我妈是真喜欢你,一样给我的都没有。全是给你的。
顾一野妈妈听说阿秀喜欢做衣服,特意拿出了自己结婚时候的嫁妆,她奶奶留给她的,上好的绸缎。又托朋友从广州买了很多时髦的衣服,还有服装杂志,全都寄了过来。另外又寄了很多红枣,枸杞之类的补品。
顾一野说,我妈这是变着样儿催咱俩生孩子呢。
阿秀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一直也没动静。顾一野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她的肚子,这事,顺其自然。他说。说着摸了摸阿秀的顶,阿秀的脸又红了。“你生日,你咋不跟我说”
顾一野怕她多想,“我小时候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到了部队更不过生日了。”
“那还有几天”阿秀想,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是家人了,她要给顾一野过生日。
“也就,一周多吧。”顾一野看穿了她似的“你别累着自己。我不过生日。”
哦。阿秀不说话。岔开话题。顾一野说,等年末你过生日,我看看能不能请上几天假,带你回娘家看看。
阿秀猛地抬头,感激地望着他,自己多久没有见到父母,没有见到弟弟妹妹们了他们过的怎么样,自己只能从家里来信上了解只言片语,是弟弟稚嫩的笔迹。爸的病怎么样了,妈还是每天下地干活吗,弟弟妹妹有没有好好念书,家里生计还能不能维持,她有多久没回去过了。
顾一野说,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他最受不了她的眼睛,尤其是里头经常流露出来的无依无靠的神色,让他有的时候会产生强烈的挫败感。好像阿秀跟着自己,过得也不是很开心。
阿秀转开眼,背过身去。
顾一野拉住她的手,“我是说,你也跟我提一些要求,不用一味地顺着我。”
说完,顾一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他跟高粱也聊过这个事,他说,高粱,我觉着阿秀有时候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不信任我,有什么事也不愿意跟我明说。
高粱心说,完了,你小子这是真动心了。她不信任你她能跟着你千里迢迢来部队。人生地不熟的,这得是多大的勇气。我说,顾骡子,我看倒是你得好好问问你自己,你想要的就只是人家的信任
信任,顾一野想,他想要的应该只是她的信任吧。
阿秀说,我没啥要求。她想松开他的手,被顾一野握得更紧,“真没有连个疑问都没有”
其实有一个,阿秀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是咋知道自己生日的。被他这么一激将,就问了出口。
开始顾一野面无表情,后来是小声笑,到最后越来越开怀。他想掐掐阿秀那白白嫩嫩,滚圆滚圆的脸蛋。傻。他说。不是填了结婚报告,你生日,十二月初。傻得可爱,他的妻子。顾一野抱住她,他压抑的笑声在她头顶传来,阿秀把脸埋进顾一野的怀里。呼吸他怀里皂荚的味道,干净清爽。
顾一野想,得再加把劲让她怀个孩子了。
转眼就到了顾一野的生日,最近城里新开了好几家蛋糕店,兰妹子跟阿秀说,姐,人家现在都兴买个蛋糕过生日,还得许愿,吹蜡烛。你看那电视里演的。
阿秀家里没电视,但阿秀记住了这话。她上街给顾一野订了个蛋糕,又做了一桌子菜,长寿面也要吃,还卧了个鸡蛋。这个生日过完顾一野就二十九了,阿秀想,自己居然还比他小一点。可礼物怎么办,阿秀想起之前她让江南征帮着买的小提琴。这个当成生日礼物送给顾一野,他肯定开心。
江南征赶了时间,到乐器厂取了小提琴,趁着午休时间到师部找到顾一野。顾一野正在办公室看书,没想到她来,“有事”
他冷淡的态度还是让她心疼了一下。江南征说,没事就不能来。她抱着小提琴盒子在沙上坐下。
“江南征同志。”顾一野皱眉,“工作的事我欢迎,如果是私事”
“私事怎么了私事不能谈江南征说。“我们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顾一野。”
我结婚了。顾一野没说别的。就这一句,让江南征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结婚了又怎么样。江南征说,你还真能跟她过一辈子。她不信。顾一野是个多么需要精神世界的人,就跟阿秀她是进去过他心里的人,她知道顾一野的心就像海洋,海底波澜壮阔,暗潮汹涌但海水的表面却是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