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帶錢湊什麼熱鬧。」
長長的繳費隊伍躁動起來,千夫所指,貧窮就是原罪,窮人哪裡配生急病。
「有錢有錢,就是忘帶卡了,」大駿撤出身來,忙著向不相干的人解釋,「你們先來,你們先。」笑著,讓著,貼著瓷磚,做賊心虛一般地退了出去。
可最終又能退到哪裡去呢,他爸還在陰陽之間等著他挽回。
馬老爺子一頭栽下來,周身多處骨折,最嚴重的是顱骨,水泥台階正磕到後腦,人現在昏迷不醒,亟待手術。
馬大駿一步步朝前挪,心底將認識的熟人捋了一圈,盤算著這等年景中,哪些親戚朋友還能掏出閒錢來救急。
老遠看見走廊盡頭,逆著光,一道人影正左右張望。
他媽站在那,茫然四顧,身上穿著十多年前買的那身居家服。
「大駿啊,」急顛顛地過來,一把扯住他的手,「醫生說恁爸腦子裡有個什麼瘤子,一跌跌破了,還得再——」
母親顛三倒四地說了許多,可大駿什麼也沒聽見。
他與外界間忽然多了一層膜,悲喜怨嗔,各不相干。
他看著那些行色匆忙的人,看著擰眉呻吟的病患,看著哭累了的小孩,將腦袋挨在母親肩上昏睡,鼻頭微紅,張著嘴呼吸,想起疼來了,便在睡夢中繼續哼唧幾聲。
他忽地想起小時候,每次來醫院都慌得不行。害怕壓舌板,害怕消毒液,害怕冰涼的聽診器,害怕其他小孩的嚎哭。
最怕的當然還是打針,特別是屁股針。不得不打的時候,母親就騙他,笑著說,你跟著護士姐姐去裡間吃糖。
他總是笑著進去,哭著出來。可下回一說吃糖豆,他還是會上當。
「怎麼辦?」
回過神來,母親指尖冰涼。
「大駿,我之前存你那的錢,是不是不夠?」
母親盯住他,僅有的一隻好眼流著淚,懇求的眼神,仿佛只要他點下頭,父親便有救。
媽,錢被大金卷跑了,咱現在是徹徹底底的窮光蛋。
殘忍的真相涌到嘴邊,他停住了,看見母親前襟上,印著的帶蝴蝶結的小狗。
洗了太多次,已經脫膠開裂,碎成一片片干渣,支離破碎的笑。這件衣服無論花色還是款式,都不適合她,買下的理由無他,只因便宜。
「夠。」
現在,他變成了發糖豆的大人。
「我有錢,有很多很多錢,放心吧。」
從小,父母就教育他,定要做個誠實的孩子,可他還是學會了撒謊。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從認識李大金開始。
「這不叫撒謊,這叫變通。」說這話時,十來歲的李大金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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