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星原在与贺从明的对视里看见了他眼底的恨意。
到了这一刻,他对他还是只有恨意,而没有忏悔。
贺星原什么都没有再说,朝他点一下头,转身离开了。警局门口,贺斯远刚好从警车上下来。
兄弟俩一里一外,齐齐顿住了脚步。
这一晚无星无月的夜色,就像两个多月前的那场黄昏,再次把两人拉进无限漫长的沉默里。
目标在的时候,人们总是奋力朝它迈进。
可当所有一切尘埃落定,达成目标的人却往往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良久后,还是贺斯远先走上了台阶,轻轻拍了拍贺星原的肩。
就像两个多月前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拍了拍他的肩,率先打破了沉默,告诉他――星原,爷爷已经在爸爸和正义面前选择了爸爸,我不能再选择爸爸了。
大半个月后,冬至。西城白麓湾。
傍晚时分,林深青正拿着打蛋器打蛋,等贺星原回来。
大半个月前,贺星原告诉她,贺从明被捕了,她爸爸也彻底平安了,让她安心上班,说他在港城等到警方调查结束就会回来。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不过这一次,贺星原没有晾她,天天跟她视频通话,腻歪来腻歪去,还跟她讲了个叫她大喜过望的好消息――金越垮了。
贺从明被捕,当初他和赵康犯下的那些经济罪自然也全数抖了出来。赵康畏罪自杀就是为了包住这团火,保下金越,如今罪行坐实,他虽然死了,金越却还在,于是那些不法收入全都充了公。不仅如此,公司还面临巨额罚金。
金越原本就被贺星原打击得颓势已显,这么一来更是要命,赵曲风哭爹哭不应,喊娘喊不灵,一时筹不到资金,眼睁睁看着金越直接进入了破产程序。
更有趣的是,原本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没什么,可他的好秘书蒋莺给他雪中送霜,卷了他的私人财产跑路了。
赵曲风现在气得满世界找她,扬言不刨出这贱人千刀万剐了就不姓赵。
林深青听到这里捧腹大笑。
她当初说什么来着,利益男女的结局,一拍两散都是好的,惨的是最后得同归于尽。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谁都别想谁好过。
她愉悦地打着手里的蛋,打完以后放在一旁,又去搅饺子馅。
贺星原跟她说,今天冬至吃饺子,叫她提前准备好皮和馅,等他来了一起包。
她向来没有过节的意识,也不注重这种仪式感,一开始还嫌麻烦,磨不过他才不情不愿地去了趟市。
天色渐渐暗了,将近六点的时候,林深青听到可视电话响起来,接通一看,是贺星原。
她莫名其妙地打开门:“怎么不直接进来?”
贺星原两手大包小包:“没手。”
她低下头,这才看见他拿满了红艳艳的,看上去极其喜庆的年货。
一股老年人的风格。
她一愣:“你这是干嘛?走复古路线?”
贺星原半回过身,朝身后车子努了努下巴。
林深青这才看见他不远的暗处站了个人。是站姿拘谨,躬着背的林禹民。
她微微一滞。
贺星原笑着解释:“我把你爸从美国接回来了。他说大过节的空手不好,非要买这些。”
林深青愣愣“哦”了声,把门打开多一点:“那进来吧。”
林禹民搓了搓手,冲她感激地点点头,跟着进来了。
气氛一时有点僵硬。
倒是贺星原像没事人一样,跟林深青说:“我来包饺子,你给你爸倒杯茶。”
林深青机械式地回头去倒热水,拿给林禹民,一眼看到他身上那件羽绒服的挂牌没摘。
她想提醒一句,张张嘴又顿住了。接过热水的林禹民不好意思地笑:“怎么了?这衣服是星原刚在路上给我买的,是不是穿着不太好看……”
“没,挺好的。”她拨拨头,指指自己的衣领,“就是挂牌。”
“哦,哦。”林禹民反应过来,徒手要去扯,使了好大劲都扯不断。
林深青找了把剪刀递给他。
林禹民却不知怎么,忘了脱下羽绒服,就这么拗着胳膊去剪,眼看剪刀头都快戳着自己。
“哎!”林深青阻止了他,皱着眉头上前,拿回剪刀,“咔擦”一刀下去,帮他剪断了挂牌,忍不住说了句,“您这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过的日子,连个挂牌都……”
林禹民搓着手,憨憨地笑:“不是,我在你面前有点紧张。”
林深青噎了噎,不自然地扭过头,看向岛台那边笑得正开心的贺星原,走过去拧了把他的腰,示意他今晚来这一出干什么,闹得他们父女俩都怪尴尬的。
贺星原笑着看了看她,小声说:“大过节的,当然要团团圆圆了。”
这世上已经有太多无法阻止的生离死别,与太多无可避免的反目成仇,还能团圆在一起相亲相爱的亲人,为什么要分开。&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