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动,保持侧躺打量这个房间,房间有些乱,有很多书,凉风吹起深色的窗帘,窗台上养着一盆仙人掌。他的目光从那颗快要干瘪的仙人掌上移开,就发现了在门边冒头的一张满月脸。
离烟笑着:“总算醒了!”
她换下那套丽莎,眉心没有红痣,穿着宽大的家居服,手里似模似样地拿着一把长勺,笑起来圆胖可爱,没心没肺。
男人真觉得这小妹儿没心没肺到了极点,怎么就敢带一个满身是血来历不明的男人回家?明媚的阳光从离烟的背后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间里,男人的心忽然一软:“谢谢。”
离烟笑着摆手:“饿了吗?我煮了粥,起来吃一点吧!”
说完后又笑了笑:“那个,先生请问你是佛教徒吗?”
男人被问的莫名其妙,淡淡摇了摇头。
佛教徒?不能吃肉不能跟小妹儿一起玩的和尚?算了吧,世界末日他也不要剃头!
男人坐起来脱掉了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略显单薄的身板上贴满了纱布,他低头看了看,无奈的笑了,这手艺,真是不敢赞同。
他起来梳洗,当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离烟把新的牙刷毛巾送进来,就看见男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他摸了摸那光溜溜的脑门,再摸了摸圆滚滚的后脑勺,然后听他爆出一个字:“干!”
记忆中,有个女人说:“给我把他的头发剃干净!太打眼了这么送出去!”
干!将来要是被他知道是谁剃了他的毛,他一定要揍到爹妈都不认识!
离烟指了指他的后脑勺说:“你这里有疤,怎么弄的?当时一定很疼吧?”她小时候贪玩,从树上掉下来摔破了腿也是很疼的,腿上留了疤不好看,所以后来爸妈都不让她爬树了。
男人的手指抚过那条疤痕,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这是当年还在码头上当工人时,为了给阿赞报仇,被老工人用啤酒瓶开的瓢。
“这里是哪里?”
“美国啊。”离烟怪怪的看着男人。
“我睡了多久?”
“三天。”离烟边说边打开电脑上的一个窗口。
这是三千港出事后的第三天,在离烟每天都要关注的国内新闻中,毛毛看到了关于三千港走私案的报道,警方在海里捞起了一具浮尸,尸体被三千巷盛家认领,镜头中有一秒葬礼的画面,有个美丽的女孩穿黑戴白,跪在墓地上哭肿了眼睛。
“我去给你盛饭!”对于离烟来说,这只是一则非常普通的新闻。
男人梳洗后坐在桌旁,安静的吃着一碗有着明显焦糊味道的浓稠食物,一勺一勺,平静得让离烟都忍不住要自首:“恩,有点糊,这是我第一次做饭,没什么经验,你不爱吃可以不吃的,我们叫外卖怎么样?”
可男人说:“不用。”
☆、米饭
离烟觉得这个男人有了一些变化,他默默吃完一碗煮糊了的粥,对她说:”冒毛,我的名字。”
“哈?”离烟想了想,并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她缠上去问,他就拉过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米分□□白肉嘟嘟的,老人都说这是一双有福气的手,可她自己却更喜欢瘦姑娘的手。离烟下意识地攥成拳头,男人将她的手展开,在上面写道:冒,毛。
他从小不读书,十几岁就跟着兄弟出门闯荡,在码头做过工人,给别人做过小弟,十年,他的兄弟终成人上人,而他,还是跟着他的好兄弟,他们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
在他的家乡,人们都要尊称他一声“毛爷爷”,毛爷爷在三千港是横着走的。
“毛哥!”
他看过去,身旁的小胖妞仰着头欢喜:“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你比我大一些吧?叫你哥哥可以吗?”
她没有哥哥,但小时候跟着爷爷长大,爷爷身边穿松枝绿的那些人总爱给她买糖果,哄她喊一声“哥哥”。她爱吃甜,爷爷不给糖,她就甜甜的一个个喊过去,小口袋里不一会儿就兜满一袋。那时她喜欢给她糖吃的大哥哥们,现在,她喜欢这个在异国他乡认识的光头毛哥。
毛毛愣了愣,哥哥?好吧,就哥哥吧。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离烟家没有客房,之前毛毛在昏迷中霸占了人家小姑娘的卧室,现在人醒了,不管离烟怎么劝他,他还是抱着被子睡在了客厅。
客厅的沙发偏小,他的长腿还有好长一节搭在外头,他睡得不好,闭上眼就能想起新闻里的那双眼睛。
黑暗中有哭声从卧室里传来,毛毛推门进去,床上的女孩蜷缩在一起,嘤嘤啼哭。他拉亮了床头的小灯,发现女孩在做噩梦。
“醒醒。”他摇了摇离烟。
离烟紧皱的眉心慢慢放松,缓缓睁开眼,她发现床头有人守着她,哇的一声扑进了毛毛怀里。
毛毛只感觉被一张肉棉被裹住,笑她:“猫胆子。”
离烟小声告诉他:“我做梦了,梦见死掉的那些同学。”
毛毛一贯风里来雨里去,见过的这些事数都数不清,自然不知道那天的爆炸会让这个姑娘整夜整夜的做噩梦。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死人。”他其实是想安慰她的,可却感觉怀中的姑娘抖了抖。
他又换了一个:“人都是要死的。”
离烟幽幽从他怀里爬起来:“能不能说点别的?”
毛毛捏住她脸上的肉:“前几天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离烟想了想,指着床边的地板说:“你发烧了,我就睡在这里照顾你,你在我旁边啊,我那时不怎么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