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种种,南珵只得默哀,半点不由人之事,最是令人心痛难忍,“月下佳话,到头来却是阴阳相隔。”
陆绮凝阖眼,试图让自己心平一些,“燕家人快来了罢。”这事也不用等她去说,南珵定会告知。
“算算时辰,应该快到了。”南珵道:“待燕家人来了,一一验对过,下葬罢。”
三日后,时而日头高悬,时而乌云过境,就是不见雨落,江家通往城外的街上唢呐声声,冥纸漫天纷飞。
燕家定在这日给自家儿子下葬,燕家父母亲自扶棺,那些死去的跟着燕牧风一同出海的小厮,燕家一一将人送还归家,并再三保证一定会赡养其家人。
陆绮凝和南珵在这日上午还来燕府看了看,燕家父母仿若老了十岁,远没当日盛姿,二人站在香楼雅间里,看着街上孝衣行至。
陆绮凝看到一熟悉人影,带着围帽也进了香楼,不久那人就被小二领到二人所在雅间。
江锦羡身着白衣,摘下围帽,那发髻中白花簪发,一双明眸因泪流不止,疲倦不堪的。
陆绮凝告诉过她,原盈过来时,不愿去替她成婚,她爹娘也心意明了,她和燕牧风的婚事是退了的,那时满城风雨倾倒在江燕两家身上,这会儿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她不能再做出格之事。
将天子颜面和江燕两家置于险境,这两日她只得偷偷躲在屋里哭,哭够了歇一歇,接着哭,回首她和牧风哥哥往事,何尝不羡煞旁人,一朝沦为泡影,终成昨日景。
爱人心切,若再错过出殡,恐将遗憾一声,陆绮凝便想了这么个法子,让人请出来。
没有身份送殡,也只能这般委屈江锦羡了。
江锦羡手抓着窗沿,燕牧风棺材被人抬着正好从楼下匆匆而过,随后淹在送殡人海中,她缓和一番,将窗子关上,给陆绮凝和南珵下跪,“民女谢谢郡主和太子殿下成全。”
江锦羡豁然,她该行此大礼,她和燕牧风这辈子虽有缘无分,但她不会再嫁,那便是有缘有分的,只不过是下到阴曹地府里。
她知燕牧风是不会娶一个并不是她的姑娘为妻的,深爱之人哪能不了解对方一举一动的,可若不是原小姐和郡主都赞成,这婚也是很难退掉的。
陆绮凝没能将江锦羡扶起,只见地上人接着道。
“民女会好好活着,将江家好好搭理,会暗中替牧风哥哥孝敬燕家双亲,出海行商我也会替牧风哥哥撑起来的。”江锦羡在给自己支柱,她有父母的,是以不能去为所欲为,但心中痛苦又令她心痛难忍,只得在贵人跟前发誓,如此她心坚定。
“燕家海上出事,还未查明,切记暂时不得出海。”南珵再三叮嘱,燕牧风之死虽确定是溺水,但好好的为何会溺水。
是燕家出了内奸,跟别的人里应外合?还是船只被人动了手脚,船只尚在打捞,一切只能静等。
陆绮凝和南珵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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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酽春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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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将江锦羡目送走,坐在茶楼雅间内未离去,没一会儿,一只灰白信鸽落在窗柩上,脚踝那写着字的字条被南珵解下来。
南珵将茶盏移向旁处,将其所言摊在桌面。
‘那人俗名沈翎,因未剃度,法号为一和尚,剩余未查到’。
“一和尚。”陆绮凝将目光从这张字条上抬起,“是寺庙里只有这么一个待发修行的和尚。”
接着她素指指着“沈翎”二字,“吟知,那万民请愿归顺南祈的长折子上是不是有这么个名字。”
南珵手指敷在陆绮凝手背上,这姑娘待事情一向敏锐,“挨着沈翎名字的还有一位女子,名席策。”
席策,沈翎。
陆绮凝小声嘀咕道:“这俩名字听着倒是顺口的很。”
南珵轻笑:“像互指胎腹为婚的,是不是?”
对,很像。
陆绮凝若有所思点点头。
南珵覆在这姑娘手背的手转而去拉人手心,望着这姑娘深思不解的脸颊,宠溺道:“我们回家罢,家中啥都有。”
他早在多日前,就将这江南城百姓登记册子和全城百姓登记成婚夫妻的册子一并放在别院书房里。
登记成婚夫妻的名讳,说起来还是北冥延续到南祈的习俗,这习俗好处大于弊处。
马车内,陆绮凝手托着下巴,喝完的玉兰茶盏被她拿在手中把玩,余光里南珵在看她,“有情真能饮水饱吗?”她瞥过头好奇道。
她刚喝了带槐蜜的桂花茶,口中余香残留,她是没感觉有情饮水饱,但戏折子里却唱过。
陆绮凝对情爱一事通透太浅太浅,一谈到这个,她眸子就是极其清澈的,像碧湖透底无鱼,让人还是能一眼捕捉到湖底初泛涟漪。
“有情不能饮水饱。”南珵温热的手轻轻覆在陆绮凝耳后,世上哪有单靠情爱解决之事,那什么升官发财,百姓农耕岂不乱了套,各个没有情也能装的有情。
“若真心爱一个人,缄口不言的是这句才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1。当郎君的哪忍心让自己夫人饱经风霜呢,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都给她才对。”南珵眸中炙热,言之有理。
一切让你跟着他受苦的,那么便是不怎么喜欢,但他不会,一直都不会,戏折子里感天地泣鬼神的情爱或许是真的,但不是他和陆书予的真。
他的陆书予生来就是坐高台,享万民敬仰的。
陆绮凝看南珵不说话,她伸手去触碰这人半落的长睫,这人瞳色纯黑,不像黑夜那般深邃,像一颗黑而透明的琉璃,不含任何瑕疵,只有一人笑眼盈盈映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