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棒!好听。您是搞艺术的吧,看着眼熟。”
“嗯,我,我是歌手。”林华俊低下了头。
“歌手!大明星呀!”男孩父亲重新上下打量着林华俊。
“林华俊!真的是你。哦,不不,真的是您!”那个“您”字被男孩父亲特别重的拖着长音说了出来。
“我说呢,看着这么眼熟,原来如此。我也姓林,咱们本家。”男孩父亲把烟递到左手,然后伸出右手想要握林华俊的手。
林华俊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把头压得更低了,已经说不话来了。
老林有些诧异,但马上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说:“还是因为那件绯闻?你竟沦落到了‘民间’?我说呢,你这么一个大明星怎么会在我们这个老破小的小区里租房住。像你这样的人都应该住在大‘house’里。”他低着头抬着眼盯着林华俊。
“没事儿吧兄弟,就这么点儿事儿就能把你给搞成这样!人生在世到处都是沟沟坎坎,难道每摔个跟头就不起来了!那后面的路你怎么走呀,爬着过去吗?”他嘬了一口烟,噘着嘴吐出了一串儿烟圈儿。
“咱俩差了十来岁,我叫你声兄弟。”他拍了拍林华俊紧缩着的胳膊,继续说:“老话儿说,‘听拉拉蛄叫,还不种庄稼了嘛’,兄弟,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你唱歌好听,我爱听,我们都爱听。那件事儿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炒作嘛。你没半句解释,只是离开了。够爷们儿!不用解释,你看他们把这事儿炒翻了天,怎么样呢。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但时间只能改变未来的一切而不是过去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谁都无能为力。要想改变未来就得从当下做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娱乐圈就是这样,其实不光是娱乐圈,所有的圈子都是一样的,‘拜高踩低’。你要是不想总被别人踩着,就得努力把头抬起来,把眼睛睁开,你才能看清这个世界的美与丑。低着头,你什么都看不见,除了自己的脚和脚下的泥,抬起头你才能看见满天的雪花儿不是!你看多美!”
男孩父亲的手机响了,是催他们爷儿仨(包括那条大金毛)回家的信息。
林华俊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一大一小的本家,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家”的味道。多久没有回家了,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去年忙没回去,今年大半年都在绯闻的风口浪尖上翻腾着,虽然渐渐平息了,但他的事业也因此掉入了谷底。母亲一直催他回家,劝他放弃这个在母亲看来很不着调的事业。还有前年、大前年,似乎都在外面飘着,回家也似蜻蜓点水一般。该回家了,重新开始。
男孩父亲呼唤着儿子和那条还处在兴奋状态下的大金毛回家。林华俊目送他们进了5号门,他又在雪中站了一会儿,直到把烟彻底吸完。他老练的把烟头儿弹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刚要抬腿往1号门走,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头皮一紧用手捏了一下胸前的羽绒服,画儿呢?他几乎是一个大步就到了被浅埋在雪中的物件儿前。果真是那幅画儿,已经被雪浅浅地埋住了。林华俊迅地把画儿拿起来,轻轻地掸落上面的雪花。有几处的色彩已经被水晕染了,他赶紧站起身往1号门走去,边走边小心地用揪出来的衣角轻轻地沾干还有些潮湿的地方。
黎思宇拉上厚重的窗帘,打开电视随意地调着台,最后停在了一档综艺节目上,这是上一期的节目了,她看过一次。她记得这期节目里应该是有林华俊的,可眼前的这期节目里却没有他的半点儿影子。黎思宇不会去刻意的追星,只是有几歌她的确爱听,所以对林华俊也会多一些留意。
她越来越确定昨天凌晨在BJ酒吧街的小广场上,那个坐在圣诞树旁的忧郁青年就是他——林华俊。“他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让人觉得他很落魄?”一边想着一边带上耳机听着他的歌。
黎明的一缕阳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射进了房间。林华俊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那缕明亮的光。昨天晚上他推掉了新年夜在酒吧演唱的工作,给妈妈去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他听到了妈妈的哽咽,还有爸爸的唠叨。他们约好了回老家过新年。
林华俊虽然出生在昆明,但老家是西双版纳。他们林家是在西双版纳做茶叶生意的。有几座茶山、几家茶厂还有好几棵古老的茶树。母亲华家也是做茶叶生意的,林、华两家联姻后生意做得更大了,涉猎的范围也广了许多。在林华俊离家的这几年,家里的生意更是风声水起,通过朋友的介绍开始慢慢地进入了翡翠行业。但林华俊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家庭背景。连他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富有的人。在父母的眼里他从小就有一身的“反骨”,他不喜欢被别人安排,尤其是母亲给他安排的那些课程。在那次他看见母亲被他气哭,父亲认真的和他谈了一次话后,他就决心让自己成为一个能够自食其力的人。的确,他的起点要比普通人高,他想做的事也会更容易做到,因为他有钱。所以,他放弃了家族事业,而走上了另一条路,一条家族没有办法干预的路。当初只是为了陶冶情操的音乐而今却成了他追求的事业。
林华俊洗漱完毕,开始收拾回家的行李。为了还上违约金他卖掉了那几年攒下的所有奢侈品;卖掉了车;退掉了BJ郊区的一处别墅;清空了存款,令他骄傲的是,他没有用家里的一分钱。不过,现在在BJ租的这处房子,是向父亲借钱租的。
“阿俊,你想在BJ买房子都可以,为什么要这样子呢?”父亲在电话里问他。
“人无压力轻飘飘嘛!我知道您是我的后盾,所以才和您借呀。”林华俊不想让父亲听出自己的沮丧。
“那就回家嘛!”
“我想自己飞,爸,我想有一对结实的翅膀。”
他打开箱子,从空空荡荡的衣柜里敛了几件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码在箱子里。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无论生活多么窘迫,干净整齐是一定不能缺失的。
黎思宇坐在一家早点铺里吸溜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线。
昨天晚上她在歌声中渐渐地睡着了,早上醒来时耳机已经卷在了被子里。拉开窗帘远处的澜沧江被水面上一层淡淡的水气笼罩着,正向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流去。晨雾像一条纱带在天边的青山间缓缓地穿行。江两岸静悄悄的,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房间里还留有一股浓重的方便面的味道,黎思宇像只小狗似的用鼻子四处闻了闻,皱了一下眉,走进阳台打开窗户。一股淡淡的潮气加杂着百花的清香从外面飘了进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使劲儿伸了一个懒腰。
这里是旅游景区,早上七点多四处还很安静,偶尔会有一两声话语声传入耳朵,说些什么听不清,但似乎又能听清几个字,就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黎思宇侧耳认真地听了一会儿。
下楼她找了一家早点铺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米线,漫不经心地一边吃一边想着心事。其实她什么也没想,脑子里空空的,好像还没有从旅途中缓过神。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声音很大,早点铺里的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一股脑地扭过头惊呀地看着她。是黎思宇设置的闹铃,已经八点了。她忙不迭地用手指划拉了一下手机关掉闹铃。这是她的习惯,无论在那里在做些什么,每天早上八点钟手机闹铃都会响起。她是在提醒自己“新的一天开始”了。
黎思宇大口大口地把剩下的米线吃完,一扬头喝干了碗里的汤。心满意足地走出早点铺。此时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一批早起的家长带领着似乎还在睡梦中的孩子们熙熙攘攘地过来,热热闹闹地从她的身边经过。黎思宇微笑着看望向他们,孩子们的笑脸在朝阳下是那么的光彩悦目。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孩子的存在就不会缺少声音,这些声音中有孩子们的欢乐;有大人们的牢骚;有叽叽喳喳地吵闹;有无休无止的提问;还有大吼一声“闭嘴”,然后一切又都重新开始着……她喜欢这样的早晨,充满着生命的力量。
回到房间拿起画夹,挎上相机,背上她那个绿色的背包出了。
在网上搜到一座离这儿不远的寺?,名叫“曼春满佛寺”。“曼春满”傣语是“花园寨”的意思。沿着澜沧江驱车四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佛寺。从外面看寺庙被绿色包裹围绕着。整个西双版纳其实都是被绿色包裹着的。进入寺庙朴素、古典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棵正在怒放的玉兰树吸引了她的注意。花瓣从尖部的乳白色渐次到花蕊的鹅黄,晨起的露珠还停留在每一片花瓣之上,在它的后面是那座古老的尽染世间沧桑的古寺大殿。黎思宇打开一个折叠的小凳子,坐在角落里开始画画。不一会儿周围就围了几个好奇的游客。
林华俊很快就收拾好了他那个极其简单的行李。飞机是下午的,现在他无事可做,便又从背包里拿出了那幅已经有些斑驳的画。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爱看这幅画。其实这画画得比较潦草,他想也许是时间紧迫的缘故。看着画上那张自己的脸和那双忧郁的眼睛,鼻子酸酸的,眼睛有些热。他抬起头扫视着自己的房间,床、柜子、北面是一间小小的门厅,连接着一个开放的灶台和卫生间。他没有过过这样的“苦”日子。憋着满腹的委屈却又不想和任何人说。他还希望着自己能站起来。在父母面他死撑着面子,在朋友面前……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朋友。自从和公司解约后他就没接到过什么朋友的电话、问候之类的,当然他更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昔日的“朋友”们。这样下去他将如何站起来呢?林华俊一片茫然。
这幅画就像一颗甜蜜的软糖,让饥肠辘辘马上就要低血糖的他缓过了一点儿神,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儿擦亮的一根根火柴,给快要冻死的他一点点温暖。他小心翼翼地把画卷好放进了随身的背包里。
推着行李箱他出门了,他想再去酒吧街上的那个小广场待一会儿,看看是否还能遇见那个叫“思宇”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