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那是属于我们的日出……”
有骄阳在她眼中散发着光芒,而那光芒却始终照耀着他。
祁桓心想,他一定是遇到了真正的神明,她救了他,将他带出了那片黑夜。
但神明却在天亮后离去。
她的身体莫名地虚弱下去,延请天下名医,也查不出头绪。
他们只是说,她有油尽灯枯之相。
她才二十岁,怎会油尽灯枯!
天下人皆为他们英明的帝王祈福,愿上天保佑帝洄千秋万岁,平安无恙。
姜洄却对此早有所料,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她本以为,即便跨越了两个世界,加速耗竭神魂,她总也还有足够的时间与他相守。
人生一世,大多六十之寿,折半也该有三十载的光阴。
三十年足矣……
二十年,也行……
但还不到十年……
她不免会想起洞玄巫圣的话——提灯夜行者,必迷失于黑暗。
但她不后悔,她只怕留他一人独自在黑暗中入魔。
“祁桓,你若爱我,便答应我,好好活着……不要让心魔在你心中种下种子。”
“你帮我……看着这人间……是不是你希望的模样……”
那一日的商梨花开得正好,却被风吹落了一瓣,轻轻落在她微凉的颊边,像一颗珍珠,又像一滴泪。
她懒懒地靠在他怀中,捻起那瓣皎洁如月的梨蕊,想要细细端详,眼前的一切却越来越模糊,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晴空万里,却有雨滴落在了她的额面,温热而潮湿。
她想开口唤他,却已无力发出声音。
时辰到了,灯油燃尽,灯芯便会去找下一个宿主了吧,就和洞玄巫圣一样……
她希望烛幽的秘密随着她的离去而永远深埋地底,就像过去的千年,也从未有人听说过烛幽的故事。
没有人能抵御那种力量的诱惑,执迷于挽回逝去的一切。但有时候,没有选择,只能向前,才是一种幸运。
这一世,帝洄在她的二十三岁那年离开,帝桓失去了此生至爱。
那些看不见的神髓,在商梨花落的时候,随着她的爱意,点点没入他的身体之中。
徐恕回到天都参加那场盛大的葬礼,在帝桓的鬓角看到了一缕白发。
他是人间最巅峰的战士,拥有数百年的元寿,天下无人能伤他分毫。
但人心却又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没有人知道她为何会油尽灯枯。”帝桓的声音沉重沙哑,“我日日以灵力为她续命,却始终无济于事。”
徐恕沉默良久,才说出自己的猜测:“也许是因为当年为灭心魔,伤了根基。”
当初在观星台,她为了对付心魔,损失了大量的精血,昏睡三日方才醒来。
这些年来,徐恕四处奔走,除魔卫道,甚至想方设法潜入暗域,就想找出魔族的弱点。
“魔族不死不灭,唯有至阳至刚之物能将其焚灭,它们畏惧一切与太阳有关的力量,只能在黑夜出没。但即便被日火焚尽,它们仍是会源源不断地从人心之中生出,而暗域之中有一片虚空海,那里翻腾着黑雾,与帝烨心魔如出一辙,日日夜夜都有魔族自虚空海中生出。”徐恕说,“想要除魔,只有三种方法。第一,寻找与阳火有关的力量,第二,立道清心,消除恶念。第三……”他顿了顿,“魔会相食,弱魔强食。”
大多数的魔,只是没有神智的恶念,帝烨心魔则是吸收了太多的信仰之力而产生了异变,已近乎魔神。
“我写下了一篇巫咒,能令人清心寡欲,消除执念。”徐恕献上了一份手抄的真经,“取名《般若心经》。”
般若,为洞彻万物的智慧,洞彻一切,便不易生心魔。
徐恕没有直言,他看着帝桓痛失爱人后的眼神,总担心他会生出心魔。
他是世间最强的人族,若是生出心魔,便是一场浩劫。
帝桓修长的五指抚过晦涩的字符,幽暗的眼眸没有一丝光彩。
“我不会入魔的。”他看穿了徐恕的担忧,沉声说道。
他答应过小洄,不生心魔,为她而活。
他若是入了魔,怕是会忘了爱着她,念着她。
那篇《般若心经》便置于他的枕边,他若心生痛楚幽恨,便会翻阅以获得平静。
但那并不能让他获得平静……
他总是在默念真经时生出魔障,气血翻涌,而斯人宛若近在眼前,思念与痛苦便千百倍地向他覆压而来。
而他对此欲罢不能,因为在那样真切的痛苦中,他好像真的看到她了……
她骑着雪云驹,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阳光在她眸中璀璨。
她是落入人间的骄阳,是唯一的温暖与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