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缓缓迈步上前,抬眼望过去,是那许久未见,却没什么太大变化的一张脸。
梁昱衍从小九迈进来第一步开始,眼睛就已经死死盯住了他。
那双圆杏眼儿里头一片阴沉,他身着着靓蓝色圆领锦袍,从头到脚又是那一副富贵逼人的打扮儿。
梁昱衍未曾想到,那奴才还敢这样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自己走来,甚至脸也没遮,不知道在这崇王府里是过着怎样一副悠闲自在的日子,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升起的怒意强压不住,梁昱衍又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对小九更是十来年里颐指气使惯了的。
当下也不管是不是在崇王的地盘,眉吊稍着,厉声便呵:“大胆刁奴!还不跪下!”
这句呵斥的话在小九的记忆里占据的分量太重,微一站定,便看见梁昱衍腰间挂着的长鞭。
纵然小九现在已经长大了,可是那无数次被鞭挞,惩罚的记忆已经在他身体里打下烙印。
小九当下膝盖一软,便要下跪,然而膝头还未能落地,腰间便被一扶,崇王的声音从而后传来:“怎么没站稳。”
小九愣怔一瞬,转头便见匆匆赶回的崇王,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正望着自己。
崇王牵着小九落了座,对不请自来的梁小侯爷分外眼生,只是也听闻过他那糟糕的名声和被父皇格外优待的背景。
“不知道小侯爷闯我府邸,所为何事啊?”萧崇叙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冷意。
天子脚下,崇王如何武艺高强,也不敢拿自己如何。
可饶是如此,梁昱衍再是不把崇王放在眼里,那崇王到底是姓萧的,斟酌一番,梁昱衍眉眼沉着,开口说道:“王爷有所不知,非是臣下无礼,只是三年前侯府里私逃出来一奴才,此奴诡计多端,平日在府里过于纵容,养成一副胆大包天的性子。”
“我这才得了消息便顾不得其他,急忙赶来了,唯恐怕他再酿下别的祸事。”梁昱衍看着这府里上下还未来得及拆掉的喜,字句咬得更重:“没承想,王爷已经是被他哄骗至此了。”
“我与小九情投意合,并无欺瞒哄骗之事。”萧崇叙声音沉静。
情投意合四个字一出,小九和梁昱衍同时都望向了崇王。
梁昱衍仿若受了什么大辱,被这四个字刺激得不轻,脸上一阵青,而后又勾起来嘴角,似笑非笑地连说了几声:“好!好!好一个情投意合!”
“昨日王爷大婚,小臣未能前来祝贺,今日便将贵礼补上!”梁昱衍斜眼一扫:“还不快把东西给崇王妃呈上?”
话音落下,便见梁昱衍身侧立着的那小厮,手里捧着一锦盒,身子像是不听使唤似的,脚步僵硬,一步一步朝小九走去。
却见那一脚走出来一个血印子。
不知道是怎样的毅力,叫这人连一声也未吭,将东西呈到了小九面前,弯下了腰。
萧崇叙已然不悦,正要推拒,小九却已经将那锦盒打开了。
盒里一块绒布之上,是一块刻了字的玉石,俨然正是小九的字迹。
那实在是一块比较粗糙的,不像是梁昱衍会使用的物件,明眼人一瞧便知这玉石不怎么值钱。
奇的是,那玉石身上歪曲缠绕着金子,使得玉石上的诗句被遮掩盖住了一部分。
这块廉价的石头,显然是被什么人摔碎了,而后又用金子融化了镶嵌起来的。
萧崇叙目光凝在那块廉价的石头上,这是小九给谁刻的字?
小九的过去从不主动对崇完提及,而这块石头上的诗句,哪怕被遮住部分,以崇王目力,也是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那是一句情诗。
直到这时,从一开始进门来就一言不的小九,抬了眸,跟自己面前呈上礼盒的小十一对视了一瞬。
那一眼过后,小九似是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那声叹息极轻,却见那原本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的小十二,手臂一抖。
下一刻,小九从椅子上起身,朝梁昱衍跪了下来,如同从前跪了的千百遍那样,他俯叩地,说道:“罪奴知错。”
萧崇叙骤然一怔,身体本能地要去将小九扶起,却见已经露出来势在必得的神情的梁昱衍,挥手下令:“王爷若是不信,便瞧瞧这奴才的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