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纪源想要逃走,长在树里的光头连忙开口道:“别怕,我不喜欢吃人!”
纪源翻个白眼,仍悄悄往上移动:“可水底这些人,不都是你吃的吗?”
光头低眉垂目,神态十分安详,简直像是一尊金身佛。
他那张白玉雕琢的俊秀脸庞,神情有些苦恼:“吃人是我的天性,但你如果问我的想法,我是不愿吃人的!”
纪源摇了摇脑袋,吃了这些人居然好像是委屈了,顿时觉得人参树没准是棵疯人树:“我还是上去罢!我怕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天性!”
那光头看着纪源坚持要走,蹙起眉头,浮现出挣扎的神情:“别走!和我说说话罢!”
纪源察觉身边的水流旋转,如同一颗铁球一样,将他包裹住,缓缓飘到光头身边。
这股沛莫能御的力量,是人参果树积攒了千年万年的神力,纪源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他不安地落入人参果树根开辟的空间里,发现在这里居然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
“这里的空气似乎……”
纪源呼吸之间,滚滚的精气、元气落入肺中,身上的血液、肌肉蠢蠢欲动,似在舒展、蠕动,变得比精铁还要坚韧。
光头的头顶散发着白光,俊朗的五官仿佛沾染了神性:“你放心吸,这是我从天地间过滤来的精气,可以帮你洗涤肉身,坚固神魂,算是你陪我说话的谢礼!”
看着光头神圣一般的气度,纪源头脑一热,觉得这个
世界似乎病了:“造了这么多杀孽,吃了这么多活人,竟然还能成佛成圣吗?”
光头似乎很开心,笑起来眉毛眼睛都挤成一团:“你肯跟我讲话了!”
纪源虽没完全放下心中的防备,但也见渐渐敢和这个不正常的光头正常交流了。
光头突然忧愁起来,清澈的眼睛里仿佛装着清凉的月亮:“太久了,从那狮子、白象、老鹰找到我起,他们便用活人喂我,到现在不知有几万万人了?”
纪源太阳穴一阵突突,这说的是那三个毒魔吗?还有几万万人?
看着光头饱含热泪的眼睛,纪源只觉得是猫哭耗子。
紧接着,光头又说道:“中间有段时间,狮子、大象、老鹰再也没来看过我,那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哪怕我快饿死了!”
有一刹那,纪源觉得他不仅不像吃人狂魔,甚至可能是得道的高僧。
“再后来,就是上面三个丑人!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吃人了!”
光头忽然神情痛苦,整片人参果的根系都在颤抖,血红的潭水翻起巨浪。
“我每吃一个人,他的声音就会出现在我的脑袋里!他们哭,他们笑,他们痛苦!万万人的声音,万万人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我脑袋里分裂,这让我没有办法思考,没有办法拒绝我的天性!”
光头在树里奋力挣扎,不管不顾,像是死也要把自己从树里剥离出来。
于是,他的整张脸上撕裂出一道狰狞的伤痕
,迸出紫黑色的汁液,让他看起来终于有些像是妖魔。
“我好累,我好像背负了整个世间的痛苦!”
纪源听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他:“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脱离了这里,到了外面,会不会又是一个吃人的世界?”
光头愣了愣,眼睛里露出云雾一样,更深的迷惘:“为什么?”
纪源眼神黯然:“外面的土地就要长不出粮食了。”
沉默了一阵,光头又开口说话:“粮食是什么?和我一样吗?也要用活人来喂吗?”
纪源哭笑不得:“种粮食不用吃人。”
光头眨眨眼,似懂非懂,又对纪源说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好温暖,好亲切,就是它让我从疯狂中醒来,看见了你在水里飘着。”
“我身上吗?”纪源努力回想起来:“刚刚那团金光,我的软甲吗?”
他解开衣襟,露出那件非金非石的软甲,一时间金光大盛。
在刺目的金光里,纪源勉强看见软甲脱离了自己的身躯,飞上天去,而后整座血潭仿佛化作一块飘动的布。
“如是我闻……”
那是纪源刚刚听到的唱经声,不过此刻越发宏大,响彻寰宇。
大地剧烈的抖动起来,像是一块碎掉豆腐,潭水也开始澎湃,掀起滔天的巨浪,像是有什么巨人要从地下钻出来。
通天彻地的人参果树,此时如同一颗暴风雨中的小树苗,干枯的树枝乱摇,婴儿们吓得尖声
哭号。
地上三人终于惊慌失措。
“这是要闹哪门子的妖?!”
“三弟,树怎么要飞了!”
一整座紫黑色的大山露出了水面,水波如沸。
那座紫黑色的大山,是人参树的庞大根系,抓裹着泥土,居然如陨石一般。
只不过这颗陨石是往天上飞,不停地上升,彻底从水里升起,又砸下无数的枝叶石头,掀起一阵又阵的海啸。
这时如果仔细去看,能看到陨石底部盘坐着一个芝麻大小、发光的光头。
光头身上披着写满贝叶金文的袈裟,双手掌心朝天,托起了整棵被连根拔起的人参果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