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屋里的吃穿用度从穷极奢华变成简陋平淡,贴身宫人气得面红耳赤,温子墨也只能苦笑,墙倒众人推,跟红顶白一向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他也无法可想,看了看温音,无力道:“有命在就该庆幸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她连我们这两条性命都要了去。阿音,你说陛下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样”
温音淡漠地拨了拨香炉里的沉渣,仿佛外界的这些事与他毫无相干,听到温子墨的声音,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与她同床共枕这么些年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阿音,唉我知道你对陛下的心思,咱们如今都是输家,你又何必跟我置气,”温子墨叹气:“你还有什么法子么?”
温音也沉默了下去,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他,到底是摇了摇头:“我连自己宫都回不去你放心吧,一时半会的,陛下不会要我们性命。”
温子墨知道他一向比自己聪慧,闻言也不怀疑,只是问道:“为何?温家已经土崩瓦解,下一步不就是我们了么?”
“因为冯晴还没回来,陛下当然是要把我们交给他处置的,”温音以看傻瓜一样的神情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他甚至不用出手,我们就输得一败涂地。”
君后不在宫中,四位君侍中又一下子被软禁了两个,整个后宫里位份高的竟只剩下了萧逸和李敏非。萧逸代掌后宫事,为人稳重而温和,旁人都以为温子墨的孩子定是会交给他抚养。穆罗云却偏偏出人意料,把三个孩子交给了李敏非抚育。
萧逸听说后,只是暗自叹息,李敏非则是喜出望外,他膝下早已有一女一子,倒并不需要这三个孩子,但想到穆罗云对自己另眼相看,便忍不住喜上眉梢,接了圣旨后,立刻梳妆打扮了一番,前去谢恩。谁料在勤政殿外,竟还遇到了萧逸。
萧逸对他点了点算作招呼,李敏非心情飞扬,自然也朝他笑了笑,两人互相见了礼。
穆罗云下了朝,听浅娘回报两人都在殿外候着,便让她把两人都叫了进来。
李敏非先是千娇百媚地谢了恩,已是初秋,他却还是轻纱裹肩,穆罗云一眼便知他的来意,见他没有旁的事,便随口应了两句打发他出去。
萧逸则是来交还后宫各司各处印信的,穆罗云招呼他坐下,一面命人沏了茶:“这是今年新贡的大红袍,你试试看。”
萧逸再次起身谢恩:“谢陛下。”
“方才李敏非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与他相处,穆罗云也觉得十分自在,索性有什么说什么:“你身子不好,朕不想你平添几个孩子闹腾。”
“臣明白,臣有瑾儿这个儿子就心满意足了。”萧逸很快点点头,他心里很清楚,对于温子墨的这几个孩子,穆罗云会给他们富贵荣华,却决计不会认真培养。说得残忍一点,她已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女儿养成庸人了。交给李敏非这样没有家世背景的来抚育才是再好不过。他身后有萧家,穆罗云是绝对不会让萧家站到二皇女背后的。
与聪明人说话,总是十分省力的,穆罗云满意地点点头,却没有收下各处的印信,反而笑道:“君后即日就会回宫,只不过他的身子操劳不得,这些东西你先收着吧,等君后回来,你捡要紧的事回报就是了,也好为他分忧。”
若是旁人得了这协理后宫的权力,怕是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了。萧逸却还是波澜不惊,既不推拒也并不显得欣喜。淡淡地应了。
十几天的光景里,穆罗云已经把柳瑜身边的人不动声色地换了小半,玉香那里,更是一直没有放松过。如今温家兄弟也被软禁看守在书墨阁。她索性大大方方地去“行宫”接人,出了京城便换了打扮直奔晋阳城。
冯晴行针的时候是谁也不肯见的,穆罗云派来传讯的人也被铜钱拦了下来。苏辰还没扎到最后一针,冯晴便让不语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不语依言去了,回来的时候见冯晴定定地看着他,不由笑了起来:“殿下,是陛下派人过来传讯,说这一两日就能到晋阳。”
他们说话的时候,苏辰稍稍停顿了下,没有下针,看到冯晴眼底掩不住的笑意,终于轻轻咳了一声,低下头提醒道:“九哥哥,我继续了。”
行针半个时辰,其实只有最后那一针十分痛苦,前面的时间虽然漫长,却并不难受,平日里两人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到兴致相投的,往往也十分高兴。
这一日苏辰却有些沉默,提醒了她一声之后,就默默地下针。冯晴自小只有姐姐,而苏辰善良单纯,他已把她当做自家小妹妹一般。她平日里都十分开朗,冯晴难得见她这般模样,倒有些担心,疑道:“苏姑娘,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苏辰摇摇头,沉默了很久,指尖轻轻按在最后一处穴位揉了揉,终于犹犹豫豫地问道:“九哥哥,皇上待你可好?”
冯晴一愣,过往的种种像是连成了一个圈,在心里不停地转。好,还是不好,苏辰简简单单的问题却让他陷入了纷乱无绪迷惘。
冯晴张了张口,腹中的孩子微微一动,像是一尾小鱼荡起波纹,晃晃悠悠地从肚腹之处漫道心口。让他心里也跟着软成了一泓水。
苏辰仿佛在等他的回答,迟迟没有下最后一针。冯晴朝她笑了笑,点头道:“她待我很好。”
苏辰点点头,终于扎下最后一针,感觉到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忙和不语一起稳住了他,一边飞快地起针,一边维持着他的身体不让他倒下去。
然而有一道身影却比她更快,苏辰还未看清,就见冯晴已被揽到了那人怀里。
穆罗云出了宫本也就是日夜兼程赶路的,只不过比信使晚了几步罢了。她虽是微服而来,宫人们却都知道她身份,自然不敢拦她。倒是铜钱还伸手挡了挡,被宫人们告知,这是冯晴的“妻主”之后才肯让开。
她进屋的时候,苏辰刚把最后一根金针起出来,冯晴忍不住弯下腰去抵抗疼痛。重逢的欢喜还没来得及表露,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给逼退了。穆罗云几乎是下意识地把人护到了自己怀里。
冯晴这会儿只松松地批了一件单衣,稍一动,便从肩上滑了下去。穆罗云见他单衣底下竟是什么都没有,眼中几乎冒出火来。扬手解了外袍裹住他,又惊又怒:“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还带着体温的袍子从上往下罩了过来,冯晴身上一暖,下意识地往她怀里靠了靠:“苏姑娘方才在为我行针。”
穆罗云方才是惊怒之下失了理智,把人揽在自己怀里之后,才稍微冷静下来,略一环顾,倒是不再发火了,只抿着唇抱紧了怀里的人。
冯晴勉力朝苏辰笑笑:“劳烦了。”
苏辰从穆罗云进来后就像是呆住了,听到冯晴的声音,面上一下子红了起来,摇摇头提着药箱便出去了。
不语看了看冯晴,又偷偷瞧了一眼穆罗云,怕她对冯晴有所误解,想要开口解释,却也被冯晴打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