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晴缓缓地抬眼看向她,在她眼里,仿佛盛满了期待和宠爱,但那些早已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只是穆罗云的话的确没有错,为了穆芝遥,他似乎也应该试一试,反正,也不会比以前更坏。
“陛下,我累了,这便回去吧。”
待一曲歌舞结束后,一众侍人正要上前向穆罗云进献节礼,冯晴却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话。这是几天以来,冯晴主动说出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带着要求的话。穆罗云明知他只是听从了自己方才的建议,还是忍不住笑弯了眼,极快地点了点头,把他抱起来:“好,我们这就回去,你累了就靠着朕睡一会。”
这丝毫不掩饰的宠溺之情瞬间刺痛了众人的眼,穆罗云一行人一走,屋里立刻没了莺歌燕舞的热情,李敏非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声,对平日里与自己交好的方从侍道:“你这大老远的,挺着肚子也不容易,与我一同乘轿回去吧?”
方容早已红了眼圈,他原也不算太受宠,但毕竟怀着龙脉,就连温子墨对他也照顾三分。今日被洛洲一比,只觉得委屈万分,咬着唇点了点头:“多谢李君侍。”
温子墨无心继续宴会,追根到底,他才是今日宴会上最难受的人,不但当众落了脸面,还被迫交出了执掌后宫的大权。但他毕竟是书墨阁的主人,心里再恨,面上也维持着笑意,一一送走了众人。
待到身边只有两个心腹宫人,他才真正沉下了脸:“找个时间,问问我们在勤政殿里的人,皇上到底为何忽然把冯晴接了出来。”
穆罗云自然知道今日这种种举动无疑于在后宫这一汪看似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一块大石头。但她有足够的自信能护得住冯晴,因此丝毫不介意打破这本来的平静。每日里依旧是上朝下朝,上朝时照样神采奕奕,下朝后也照样对冯晴温柔呵护。自从冯晴住进勤政殿,她甚至连给他更衣束这些琐事都学会了。
冯晴从那日宴会后,就似乎有了点精神,不再是一副游离在尘世外的样子。偶尔也会主动与宫人说话。或是询问穆芝遥的生活起居。但他的身体依旧没有起色。
他的睡眠极差,一夜里痛醒七八次都是正常,穆罗云与他同塌而眠的第二天就现了这个问题,再三问过太医之后,晚上便也不敢睡得太沉。往往是冯晴一醒,她就能跟着睁开眼,冯晴不与她说话,她也不在意,只把人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哄,直到他再次睡着。不知是因为她身上暖和,还是因为换了好的环境,一来二去之后,冯晴睡着的时间竟渐渐长了起来,最好的时候,能安生地躺一个时辰。
穆罗云召见了好几次太医院的人,多番会诊之后,陈太医向她回报了切实的状况。冯晴的身体亏空太厉害,只能缓缓进补,没有七八年的功夫,绝对不可能恢复到常人的模样。而骨痛的毛病,由于时间太久,只怕要伴随他一生了,只能设法缓解,尽量保暖。脾胃的毛病倒是稍微好调理一些,只要每餐定时,搭配得宜,一年内就能有所改观。
穆罗云听一点就脸色更阴沉一点,听到最后,简直完全黑了脸,直接朝陈太医指了指:“你再挑个人,明天起就搬去钟晴宫的偏殿,等君后回了钟晴宫,就专只伺候君后。”
陈太医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但这是皇帝亲自开的口,自然没人敢置喙,立时唯唯诺诺地应了。穆罗云回内殿的时候,冯晴正斜靠在榻上看着穆芝遥写字,眼底一片似水的温情,可惜,半点都不属于她。见她进来,只是礼节性地朝他点头,就当做是见礼了。
穆罗云当然不会介意,看到他终于沾染了一点烟火气,她心里实在是很高兴的,上前拥着他,亲了亲他的脸颊,才转向儿子,笑道:“在写什么?”
一见她进来,穆芝遥就迅地绷直了身子,脸上稚气的笑也迅地变成了恭敬,垂手答道:“在抄《国史通鉴》。”
对于儿子的畏惧,穆罗云有些难过,但也知道,儿子的心和儿子的父亲一样,需要时间去呵护,只好摸了摸他的脑袋,朝父子两人笑了笑:“读史很好,你父后原先也喜欢,等搬回钟晴宫,你可以多向他讨教呢。若是有人欺负你,或是看谁行事不好,也只管与你父后”
冯晴朝她看了一眼,似乎对她的话颇不赞同:“他还是孩子。”
“唔,你说的对,是我心急了,”对于被他打断,穆罗云并没有不高兴,反倒是很开心地点了点头,抛开话题陪儿子练了会字。
冯晴精神不太好,看了一会就有点支撑不住,一直支在枕上的手臂不知怎么就失了力,半边身子重重地磕在榻上。
穆罗云吓了一大跳,眼明手快地把人揽到怀里,急道:“磕着哪了?疼不疼?”穆芝遥更是被他煞白的脸色唬得红了眼眶,眼泪直打转。
冯晴注意到儿子的模样,立刻朝他摆手,笑着摇头:“没事,只是手麻了,芝遥,先让不语带你去休息吧。”
穆芝遥听话惯了,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担忧父亲的情况,但他并不敢在穆罗云面前说话,乖巧地点了头,就被不语带了下去。冯晴这才抽了一口气,大口喘息了两下。
穆罗云伸手按在他心口,轻轻地给他顺气,本以为只是小事,谁料到了半夜,冯晴竟起烧来。
苦涩的吻
苦涩的吻
穆罗云醒的时候,冯晴眉头紧紧皱着,显然是很不舒服,一直苍白的脸上竟有两朵红晕,眼里也似蒙着一层薄雾,水汪汪的让她一时怔愣。
但是,真正神志不清的是冯晴,他竟朝穆罗云眨了眨眼,眼中蓦然涌出泪来。
穆罗云觉得自己的心停了一拍,一边大声宣了太医,一边紧紧抱住了他,贴上他的脸颊:“很难受是不是?不哭,不哭啊”
“热,疼”冯晴呢呢喃喃就只有这两个字,双手无力地去推被子,穆罗云不知道他哪里疼,又不敢让他着凉,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只把床头的茶盏砸了出去,骂道:“都死了么?太医怎么还没到?”
钟晴宫离勤政殿其实是极近的,两个太医在听到宣召后就连忙赶了过来,见穆罗云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十分睡意也立刻去了十二分,仔细诊过之后,才朝穆罗云跪了下来:“启禀皇上,君后想是日间受了凉”
“废话,朕没问你原因,他一直说热,疼,到底是哪里疼?”
“唔,恐怕是胃疼,”张太医对他的身体状况研究了快半个月,连头都快揪完了,自然是有几分了解的,见冯晴在穆罗云怀里辗转难安,不停弓着身,就猜到了七八分,提议道:“君后脾胃弱,受凉了定会胃胀疼痛。”至于热,她不说穆罗云也明白,烧的人自然觉得身体很热。
怀里的人每动一下,穆罗云都觉得她的心也在跟着疼。把手捂暖了,伸进他衣服里,贴在腹上轻轻地揉着。所幸冯晴似乎真的有所缓解,竟还微微挺了挺腰,贴近这暖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