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还带着隐隐的麻。这点痛觉在过去十七年的经历中不值一提,甚至不如他用银簪划开肌肤时的痛觉强烈可是那点知觉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却分外鲜明起来。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自己似乎失去了作用。
大抵是这十七年中,从未有人否定过自己的价值,而谢昀完完全全推翻了自己十七年来的认知。
这可怎么办啊,朔月忧愁地想,他不想变成一个没用的人。……
一朵玉兰被风吹落,落进他微张的掌心。
谢昀最初睁开眼睛时还有些茫然,疑心是自己梦中出神,旋即,庆元宫中传来瓷器碎裂之声,在春日寂静的深夜中显得尤为清脆。
殿内,谢昀动作迅疾如风,一脚将潜入的刺客踹出三丈远,连带着刺客的匕一道,直直撞上了对面的花瓶。
白玉轰然碎裂,惊醒了寂静的深夜。
门外响起惊呼:“陛下!陛下可还好吗!”
谢昀飞身上前,在刺客起身相抗之前,一手将匕横在他的颈前,另一只手卸掉了他的下巴应该说,是她。
水绿裙衫的婢女被迫昂起头,蛇一样冰冷怨毒地注视着谢昀。
那不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谢昀细细回想,大约是谢昭身边的婢女,名唤宛绿或是宛青,本身隶属皇室影卫,由谢从清亲自拨过去照料自己的宝贝儿子的。大抵是效忠的主子被自己一杯毒酒送去了西天,此生富贵无望,只得和自己来个鱼死网破,挣一条出路。
林群光带着一行人匆匆闯入:“属下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谢昀把刺客踢过去,似笑非笑:“来了?”
刺客被堵了口舌,呜呜声像是咒骂一样在寂静的殿内回响。林群光险些让刺客近了陛下的身,此刻大气也不敢出,后背浸了密密一层冷汗。
刺客立时便由两名侍卫架走,他不敢接话,只道:“陛下,您的手臂……”
谢昀瞥了一眼还在流血的手臂,并不在意:“只伤到皮肉,传个太医来看看便是。”
说着,谢昀淡淡扫他一眼,语气不辨喜怒:“林群光,这一觉睡得不错吧?”
再怎么是皇室影卫出身,再怎么精通武学,也不可能瞒过众多值夜的太监和侍卫,悄无声息地闯入寝殿。
谢昀闻到了林群光身上熏香的味道迷药效果不错,偌大一个庆元宫,堂堂一个侍卫长,竟然能教他们寻到破绽,还在刺客闯入之后才惊醒。倒是不知这林群光做了什么,才中这迷药如此之深。
林群光身上的迷药劲儿还没全过,颇有些手软脚软,闻言也不敢动,只惶恐伏地,连声告罪。他身为侍卫长,庆元宫生此等疏漏,他自然责无旁贷。
若非看在他是太皇太后母家的侄孙,谢昀早将他打了。他懒得听那些告罪之辞,早想好了将人换下去,却忽然瞥见一个匆匆奔来的身影。
林群光险些以为这是刺客同党,刀剑出鞘架上去前,谢昀却先皱了眉:“你怎么回来了?”
朔月是听见响声后匆忙过来的,头乱着,衣裳也没系好,却丝毫无损秀丽容颜。林群光不知朔月身份,本不敢多看,却不知是不是被迷药糊了心智,竟忍不住偷偷去打量。
谢昀瞥一眼那点小动作,不虞斥道:“还不下去,等着朕治你的罪吗?”
大开的窗子送来了深夜的凉风,冲淡了最后一缕荼蘼的甜香。后背冷汗湿了又干,林群光抖了三抖,诺声退下。
说话间,太医已赶了过来,连带着太皇太后也收到了消息,派了身边的青蓝来询问情况。又是一番不得安宁。待到谢昀打走若干人等,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一转眼瞧着朔月还罚站般站在原地。
谢昀立时便开始觉得头隐隐作痛,语气僵硬又冷漠:“还有何事?”
朔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昀手臂上的伤口,心中愧疚如潮。
他是想来致歉的谢昀受伤是他的失职。如若他一直守在寝殿里,刺客便不会有可乘之机,谢昀也不会受伤……可是谢昀面色淡漠,眉宇间有隐隐的不耐烦,看起来并不需要他的道歉。
谢昀:“无事便退下……”
应该用什么补救一下。朔月倏然打断他:“陛下,你等一下。”
谢昀看着朔月如风一样奔出去的身影,无端陷入了沉思。
和傻子说话相处的后果就是自己也会变成一个傻子片刻思量过后,谢昀得出了这一悲哀的结论。他摇摇头,又开始忍不住琢磨怎么尽快把这个傻子丢出宫去。
或许可以找一找长明族其他人的下落,也好看看长明族是不是盛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