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二十一年正月初一。
乾京北郊祭场,旌旗招展,马声霄霄,其中一辆马车装饰精美,在车厢左面,是一位孔武有力的青年,衣着华贵,正是当朝大皇子淳王齐欢,右面则是一位面白无须的男子,正是三皇子雍王齐瑞,还有一位则是长公主齐莹。乾皇齐泰共有三子一女,除了四皇子齐枫,都在这。
根据祭典仪式,诸位皇子皇女将在午后集合,一起前往祭场,待皇帝先登上祭坛,向道祖祭祀后,与众位后妃及群臣一道登上祭坛。
远处,一道玄色队伍徐徐驰来,正是皇帝齐泰的仪仗。此时的齐泰,正挺坐于华丽的驷马车驾之上,他年过四十,头戴祭祀礼冠,美须及胸,系一条手掌宽的饰玉腰带。身侧为当朝皇后符氏及两位皇子生母高贵妃、赵贵妃。
车驾很快到达祭坛,这里原是乾太祖阅兵的场地,现在却成为祭祀场所。齐泰在此新修建了可以登高的高台祭坛,而高台下的开阔地,便是众皇子及百官车队等候之处。
乾皇齐泰正准备登台,一眼看过去,却发现皇室车队里有一些喧哗,顿时不喜,便让车夫驶过去一看究竟。
只见皇家车队里,比往日多出了一辆醒目的车驾,看其上名牌,他立刻就知道了,这是自己的庶子齐枫。
此时的齐枫,正站于车前,紧紧握着双手,用力过度导致指节发白,好像在忍耐着什么。而他的几个随从,也一脸怒色,但碍于地位尊卑,不敢发作。周围众人则神情戏谑,对着三人指指点点。
这个不详的贱庶子,是不是惹出什么事了?
齐泰手扶长剑,脸色越发阴沉。
齐枫万万没有料到,当他带着萧言和小德张来到祭场,出现在严整的皇室车驾前时,迎接他的先是一阵沉默,随后便是哄堂大笑。
原来,祭典不论车驾规格、颜色均有严格规制,需要华丽鲜艳,像齐枫这样坐着一辆素色马车前来,无疑是不合时宜的。
现在的情况是,作为护卫祭坛的禁军,甚至不允许齐枫加入皇室车队,齐枫只能尴尬的在外围踱步,接受百官的指指点点。
最过分的是自己两位第一次见面的皇兄,皇长子齐欢狠狠瞪了齐枫一眼,当众大声斥责道:“你这贱庶子,毫无礼节,真实有辱皇族斯文,还不速速离去!”
给人当猴一样看了半天,又被这货当面大骂,齐枫心中十分恼火。但他看过典籍,在乾国礼法中,作为弟弟,对兄长不敬,可是大罪,哥哥骂你,弟弟得无条件接受,这就是所谓的孝悌之义。
于是他只能尽力忍耐,思索对策。然而他这副模样,却让人误以为他是谁都能踩的一块石头。
大臣车队中,少府胡城见状,觉得是将四皇子踩入谷底的好机会,他便大着胆子取笑道:“诸位,顺侯的母亲本就是一卑贱宫女,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不知礼也是正常的,我们应该体谅他。”
果然,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轻蔑浅笑。
一身紫袍的胡城很是得意,他觉得,这贱庶子唯唯诺诺惯了,肯定会闷声灰溜溜的离开,然而,齐枫给他的回答,却是一条又快又准又狠的鞭影!
啪!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胡城没法躲避,甚至来不及用手臂阻挡,他脸上就瞬间出现了一条血红的鞭痕。
胡城被彻底打懵了,所有人都愣住了,受这剧变影响,他们甚至都没发现,皇帝齐泰的车驾已经靠过来了。
正在为喧扰而生气的齐泰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在吃惊之余也听到了齐枫那依然带着少年稚气的声音。
“我母亲是宫女出身又如何,你竟敢为此而小瞧我。”
齐枫昂着头,用带血的鞭子指着胡城训斥道:“我大乾太祖皇帝,也是前朝宫女所生,但他逐鹿中原,制霸天下时,谁敢瞧不起他;身为臣子,却侮辱君父之子,是为不忠;你亦为人母所生,却看不起地位卑微的女子,是为不孝;当着儿子的面,非议母亲,是为不仁;在此庄严祭祀之所,你竟敢哗众取宠,扰乱秩序,是为不义。”
他调整了一下因为激动而剧烈的呼吸,“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间,不思报答君恩,只会摇唇鼓舌!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我面前狂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阵唇枪舌剑喷得胡城魂飞魄散,一向以言辞自傲的他脸色涨红,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上半句。毕竟连太祖都搬出来了,能反对吗?能贬低吗?他知道,从今往后,自己的名声就算完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恶名将永远伴随与他。只能恶狠狠的盯着齐枫看,恨不得用目光将他射出几个窟窿。
此时,却听一声愠怒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连忙下车的下车,行礼的行礼。来着正是面如冰霜的乾皇齐泰,他的美须在生气时微微颤动,原本有些闹哄哄的车队顿时雅雀无声。
三皇子齐瑞抢先一步说道:“禀报父皇,是顺侯再此扰乱秩序!”
“是这样吗?”
“胡城就没有过错?”
胡城已经顾不得脸上的剧痛,连滚带爬来到乾皇面前。
“微臣该死……”
“胡城扰乱祭典,是大僭越,大无理。”
“今日为道祖生辰,不便行刑法,就先削去你的官职,连降三等,其他的事情,回去再与你算账。”
胡城顾不得心疼被连降三级,只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狗命。
三皇子齐瑞目光阴沉,手下人被责罚,他也是面上无光,“父皇,胡城虽有罪,但顺侯在大祭之日,擅自前来,扰乱祭典,也应责罚。”
齐枫立刻回怼:“我为宗亲,按制自当参与祭典,怎能算擅自前来。”
“你未被录入宗谱,已不算宗室。”
齐枫知晓,接下来这一关自己必须度过,如果被安上一个擅自前来扰乱祭典的罪名,那后续的计划也将化为泡影。
想到这里,他当即道:“我虽未入宗谱,但我仍是太祖玄孙,太宗曾孙,武帝之孙,当今圣上血脉,陛下虽不准我名录宗谱,却从未否认我的血脉,雍王殿下,你是想说,陛下后宫秽乱,血脉存疑吗?”
看着脸色涨成紫色的三皇子,大皇子齐欢却在内心松了口气,“还好被老三抢先了,要不然出丑的就是老子了。”
乾皇齐泰将目光转向齐枫,刚想开口斥责,却听身旁的符皇后轻声道:“陛下,这孩子说得有理,他虽然未入宗谱,却还是您的血脉,理应有资格参加祭典的。”
“但他身染不详,怕是会冲突道祖。”
“正因如此,才更要参加啊,还能让道祖帮他去去邪异。”
乾皇看着齐枫的面庞,说起来,这还是自己和这个儿子长大后的第一次见面。看着那稚嫩却坚毅的面庞,虽然还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却有一股昂扬向上的气魄,是不是和年轻的自己有点像啊?谁愿意将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扔到民间呢,但无奈,他乃不详之人。
乾皇轻叹一声,罢了,就让他参加吧,就像皇后说的,让道祖帮他去去邪异,想必道祖也不会怪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