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只剩下薄薄一层酒液的酒坛子拎起来,就着坛口一饮而尽。
坛底的酒液有些浑浊的沉淀,秦始皇呛得咳了好几声。
公子扶苏赶紧轻轻帮君父拍背。
秦始皇用袖子抹了抹嘴角,道:“回去吧。”
公子扶苏一头雾水地跟着君父离开。
他虽然不看气氛,但不是愚蠢,只是认为有些事比审时度势更重要。
他本来是为关在牢中两月的儒生而来,但见今夜君父心情很差,便闭嘴不提了。
反正那群儒生暂时没事,都关了两月了,再多关几天也无事。君父都愁得抱着酒坛子灌酒了,他还是不去讨人嫌了。
这时候直谏,只会把那群儒生谏死。
公子扶苏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一直冷静自若的君父喝闷酒。
一直陪伴在秦始皇身边的心腹赵高、蒙毅也在疑惑。
秦始皇知道他们都在疑惑。他其实很想找人倾诉心底的苦闷,但只是想一想。
他是皇帝,称孤道寡,不能对任何人露出心底疲惫的一面。
也没有人有资格倾听自己心底的疲惫。
秦始皇回想过去。
似乎就算他还是少年秦王,两位祖母以及母亲都还在的时候,也没有人能倾听自己心底的疲惫。
如果君父不是那么早离世,是否会倾听他的烦恼,为他解惑?
或许不会。
他回到秦国之后,就用尽全力去实现君父的期望,哪里敢向君父吐露脆弱。
秦始皇带着酒意,合衣倒头就睡。
蒙毅悄悄
进来,对公子扶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亲自帮秦始皇洁面更衣脱靴。
秦始皇对外人防备很重,就算在睡梦中被不熟悉的气息接近都会突然惊醒。
近些年秦始皇这种症状更加严重,导致他一直浅眠多梦。
带着手足无措的公子扶苏离开秦始皇暂住的房间后,蒙毅感慨道:“太医说,近两月君上入睡容易了许多。”
公子扶苏问道:“君父之前很难入睡?”
蒙毅微笑道:“君上的事,臣可不能向外人说。只是公子,你是先为人子,再为人臣。君上先是你父,才是你君啊。”
蒙毅已经得秦始皇透露,可能要把公子扶苏送去给他兄长“改造”,所以才会出声提点公子扶苏。
按照君上的安排,公子扶苏就和他们蒙家绑定了,真头疼。
公子扶苏不知道秦始皇对他的安排,只以为蒙毅随口一提,没有多想,谢过之后就离开了。
蒙毅叹气。
公子扶苏才华不错,品行端正,性格刚直。但这样的人只适合当臣子,不适合当君王啊!
可观君上诸位公子,又有谁能比得过君上之一二,能继承君上大统?
也难怪君上近五十了也顶着群臣的压力,不肯定下太子了。
蒙毅和守门的护卫说了一声,搬来一张小榻,枕着剑躺在外间,为秦始皇守夜。
秦始皇不想睡。
他不想在梦境里见到被母亲丢弃的另一个自己。
即使知道两个世界肯定有不同的发展,但这不是他
想要的不同。
一个连跑起来都会跌倒的孩子离开了母亲,要怎么生活?
难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结局是夭折?或者被不认识的人捡走抚养?
若被不认识的人捡走抚养,他长大后去寻君父认亲,君父会认他吗?
秦始皇心里太过动摇,让他没有“看”嬴小政被丢弃的这一段记忆。
堂堂秦始皇,居然也有心生恐惧的时候。
但入睡不以他的意志转移,他借着酒意入睡,来到梦境房间时却仍旧异常清醒,连借酒逃避都做不到。
秦始皇默默等待年幼的自己再次对自己哭诉。
他闭上双眼,在无人看见的梦境中袒露着自己的脆弱,纵容自己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