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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难知如阴 下（第2页）

他无力地垂下放在膝盖上的手，碰到一直未及脱下的大衣，纸张摩擦的声音令他想起，还有一封信，还没有读。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掏出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拆开，开头的一句话便抓住了他，“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

他不是一个爱读诗歌这种浪漫文字的人，但这诗他知道，并且非常喜欢，他知道后边的一句是，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青蚨，你愿意一生只爱一个人吗？那谁会有幸成为那个被你挚爱的人呢？你这把特别的锁，会有一把什么样的钥匙来将你懂得呢？

然而看到后来的内容，他的脸色又渐渐变了，

“我今天和一个人做了一笔交易，这笔交易呢，不违法，也不算违背道德，但是……

终归是有些不厚道，有点对不起另外一个人，虽然这个人和我的关系也不太好……

但是对方给的价钱实在是很诱人，也是出于善意的目的，不会对那个人造成伤害，而我确实又很需要这笔钱，所以就答应了。

但我的内心依然很矛盾，很纠结。因为这样做违背了我的价值观，我一边抨击别人的价值观有问题，一边自己又做出和正确的价值观相违背的事情，这样是不是很卑鄙？

今天我为了这样一笔钱，出卖了自己的理念，那么明天我会不会为了更大的一笔钱，出卖自己更多的东西呢？

我很害怕，怕我控制不了自己。

一直以来，您资助我，应该也是希望我能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吧，然而面对现实生活的重重压力，我现保持正直善良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我很想拒绝这笔交易，但是又确实舍不得这样一比收入，不是因为我贪婪，是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我和我的家人真的十分需要这笔钱，我妈妈真的太辛苦了，我不想她那么累，想帮她分担一些！

我不是在向您哭穷，虽然我还没有工作，但是我已经有能力养活我自己了，起码读书和吃饭都不成问题。

我没有资格要求任何人去承担我家庭的重担，这也是我最后的尊严。

所以我没办法拒绝，因此我非常抱歉，我要让您失望了。

等我家的问题解决以后，我一定不会做任何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重新做回那个正直善良的好人。

无间道里不是有句话吗：现在我想做个好人。他是没得选，我应该还有吧？也许？”

读完之后，他忽然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这是他欠她的，“楚鑫錱，你真他妈的是个混蛋！”

正在这时，一条短信进来，是今夜庆功宴的消费提示，三十多万。

楚鑫錱看着这个数额，忽然意识到，也许这并不被他看在眼里几十万，也许就是她们母女两多年为之奋斗多年的全部。

而自己却卑鄙地利用了她的弱点和伤痛，挟制她去完成自己那并不怎么高尚的目标，打着双赢的旗号，给她带来这么大的折磨和伤害。

很多事情，确实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很多东西，也并非是可以用金钱来收买的，比如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比如人的尊严。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唯利是图呢？是从父母去世后？是遭遇了李家和李晓薇的背叛后？

是爷爷在呕心沥血一辈子，终于离开了他和妹妹之后？还是在商场厮杀了多年，自认为有能力对员工甚至许多相关企业生杀予夺之后？

还是……多年前生的，那件事情之后？

多年前，他也曾是个爱笑爱玩的少年，也曾热血，也曾激情，也曾渴望能有一生一世的爱情。

然而随着家庭变故，经历了一系列的磨难和职场上的力量之后，年龄渐长，心却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硬，而行事也越来越油滑简单粗暴。

正如李晓薇所说，他变了，他这样的人，还有资格爱吗？还有资格被爱吗？

当初，爷爷不愿意透露家里的信息给捐助对象，说的是《孙子兵法》里说，“难知如阴”，需要隐蔽的时候，就要像阴天中的星辰般，不露痕迹。

楚家家大业大，就算是做好事也别留名了，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另一方面，爷爷也不希望他们挟恩求报，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捐助的这些钱，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无需回报。

然而，如果他一开始就读了对方的信，知晓她的难处，从一开始知道她就是那个妹妹的研究生同学，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楚鑫錱晃动了一下从麻痹中渐渐恢复的双腿，沉重地起身，把两份信件，分别仔细地放回收纳盒，珍惜地放回书柜。

然后起身换鞋换衣服洗澡，心事重重地睡去。

睡着的时候应该快五点了，不知睡了多久，半睡半醒间，他听见推门的声音。

钱青蚨穿一身粉青色的家居服，脚步轻快地走到他床边，冲他微笑，说，“你这懒虫，怎么还不起床？”

他惊喜地看着俏立在床边的姑娘，并不去想她为何在这个时候来到他身边，只是抬头说，“青蚨，你原谅我了？”

青蚨露出芙蓉般的笑靥，“只要你肯道歉，我就原谅你！”

“我道歉！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只要你肯原谅我，要我怎样都可以！”

他急忙表达着自己的心意，青蚨听了，笑着说“好，我原谅你啦！”

说罢转身就门外走去，他干赶忙跳下床，快步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向自己怀中。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抚摸着她那光滑如水的秀，然后他轻轻捧起她菡萏色的脸颊，用自己的薄唇，向她那红润的朱唇上侵袭。

正在这时，怀中的人儿忽然消失了，徒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青蚨！”他喊了出来，忽然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并没有什么青蚨，只有已经放亮的天光昭示着，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绮丽的梦。

他真实而又无奈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欲望，他一看表，不过早上七点，叹了一口气，去卫生间冲了一个凉水澡，然后换上运动服出门跑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