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娇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她从市长的尸体旁站起来,眼睛直,念咒般的:“我必须要让我父亲风光大葬,他担得起。”
男人心也不甘,可他仍要强调:“死后不要举行任何葬礼、要低调。这是市长明确说的遗言。”
他要征得更多人的赞同,高声喊道:“你们难道忘记了么,我们不应该违背父亲的夙愿!”
千娇直接开骂了:“我热你个瘟!我爸竟然收养你这畜生!”说罢她张牙舞爪地扑上去,要不是有其他的人拦着,恨不得把他撕成一条条的葫芦鸡。
被五六个人牵拉的她疯狂扑腾、嘴上仍是不饶:“他妈的、你就要让我爸像死猫烂狗一样,随便挖坑一埋是吗?!”
男人一时没闪躲开,脸上被千娇挠出几条血痕。
混乱的人群中接龙一样喊起各种声音:“爸要低调、那是谦逊!”
“爸教会我们仁义与道德,教会我们礼与法。可如今他死了连丧葬礼仪都没有、他有哪一点对不起我们,要受这种侮辱?!”
“难道爸在我们心中就只值这点地位吗,他为这里付出了全部的人生、我们就不应该回报一丁点的善意吗、难道这是他不配享有的待遇吗?!”
“其他市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我们就这样对待恩人吗、对得起父亲的养育之恩吗?!”
“这还有什么良心、还是人吗?!”
男人一张嘴是说不过群众的。只能是不停的劝大家“冷静,冷静,不要被情绪冲昏头脑。”
他的威望组织不了市民,6o年间、这个城市只能有一个主心骨、那就是市长本人。
围观的更多人仍是哭泣着、拿不定主意。阴火又厉声喊了一声:“死者为大吧?!”
一个男声从杂乱的人声中响起,振聋聩:“他当然担得起我们的祭奠!!”
市长的一位女儿哭着说出了心里话:“离了他、我以后该怎么活啊。”
如漫天的大雨,这一声终于是染湿了所有的人。
人群终于是越来越混乱,嘈杂声越来越大,在混乱中不知是谁把拼命劝大家冷静的男人拽走了。
他们不由分说地举行起仪式,目的明确,口号响亮。大家的情绪都被这几个“儿女”带动起来了,更多的人则是像羊群一样在核心外围跟随着、盲目地配合。
真真假假的人围在尸体旁哭泣着、呼唤着,用最真诚的方式述说着自己的悲痛:他们的明灯暗了,潜伏在未来的危险对他们笼罩开来,再没有人能把大家汇聚起来了。再没有人能再为他们主持公道了。
他们中、没有一人能扛得起这份责任来,他们吃“现成的”吃惯了;他们没有主意,他们早被驯化了,只要顺从就有衣有食,为什么还要去为自己思想、为什么要“叛逆”呢。无论活了多大的,只要在老市长的手中,就永远都是小孩子。
——仪式物品凑不齐就糊弄吧,只要有感就行了。
不知谁在火盆中燃起纸,众人疯了般把莫名出现在手边的报纸点燃,哀哭声涨潮一样更强烈了。
当中究竟几人真假,没人知道。
那插着筷子的碗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同样没人在意。
有人正在用大喇叭引导情绪:“他正直、博爱、只为市民福利日夜操劳。您的音容笑貌不禁浮现在每人的心头、您的笑容是那么的慈爱。。。”没有夸大、只是客观的阐述事实。
“爸唉~你走得咋就这←么→快←啊↑”哭喊着的千娇端起火盆、猛地摔到地上。
五岳云的其他人找准时机退了出来。
而外围的市民们,就那么挤在那里悼念着老市长,越聚越多。一点一点回顾着他的生平,他们本以为这样安宁的日子能一直到永远。
只要是得到消息的、都不住地哭泣。不只是交通、全部的人工设施都瘫痪了。民众自己动了起来,那是最真切的悲伤。
躲到暗处的阳火疲惫地搓搓脸,又挠挠自己的脑门:“真你妈……这感觉真说不上来。”
水也是躲着的,他刚和阴土确认过了,摔火盆这个行为后、仪式就结束了。或者说咒怨仪式结束了,度仍在继续。他挂断了给上面汇报的电话。边缘的市民无言哽咽,中心的人捶胸恸哭。
水只是觉得他们聒噪:“吊诡。”
阳火撇着嘴:“嗯,差不多。”
真正的仪式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没有电闪雷鸣,更没有什么天地崩坏的宏大气势。有的只是跟生活息息相关的、各种繁琐条例。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内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门道,外行的人、看到的只是浮于表面的传统。
她早就离开人群,躲入无人的角落中,蜷起自己。没有自言自语、没有歇斯底里,有的只是零碎的啜泣声——那种将死之人才会出的,沙哑、细微、蚂蚁一样,绵延着爬过她的身体。
不会有人再告诉自己什么是绝对正确;亦不会再有人强迫自己思考。
这里也不需要她了,她没有被寻找的价值,所以没有人来寻她,大家只是与睛婉一起待了一会儿——不过是漫长人生中的几个小时而已。
五岳云有更重要的任务,谁也不能擅自离开,仍要继续引导这一大群人的情绪,剔除可能的“杂音”,直到仪式结束。
而她就应该这样,继续躲在角落、耗尽时间,随后下到地狱里受苦,也许未来会后悔、至少眼下还可以逃避。
他就这样死去了,有关他的一切都成了永远没有定论的谜题,只在于她如何解读。
她找到答案了么?她戴着戒指的手仍握着那血石。选择权回来了!她的人生只剩下最后几个小时。
她从来不是随便的女人,只是不想失去他。为此,不惜失去自己。
但她还是失去他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