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死了。死因是解剖——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此时在半空。
就这么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像开了线的玩偶熊。里面的作为填充的白色棉花胡乱的涌出来,涌得仪器、地面上都是。
尘死了。
眼前是过去的走马灯。
记忆是从那天起来时的两个喷嚏开始的。
一想二骂三叨咕。尘无意识的在脑子念叨这话。
他光着膀子从床上坐起身、搓搓脸,手指揩掉眵目糊:“看来是有人骂我啊。”
外面的太阳仍明亮,但也偏西了。他本来计划睡到下午2点起来的,可一觉却到4点多了,他的生物钟一向很准——本该很准的。
形势所迫会让他烦躁,而这种自我消解更多的是让他沮丧。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控制不了,那他作为‘自己’的自主性与主体性又能从何处体现呢?”
这话不是尘说的,他可说不出这话。想也知道是小张伟。
他翻身下地时,仍悬空的脚上已经蜕出了鞋、舒适服帖;站起身、衣裤便已经蜕出来了,他随意把前额的头撩起来扎上,接过飞来的一杯水。
冰箱门凭空打开,里面飞出一些蔬菜、轻飘飘落在不远处的菜板上,接着菜刀自己动起来,仿佛房间中还有另一个人在与他一起生活。
突然间的无所事事。他跨在椅子上看着菜自己做。
有一个番茄已经烂掉了,不久才买的肉好像也有一些变质。又一次忘记了买蒜。
他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调整情绪。看着莫名烂掉的番茄,想想还是吃掉了看起来仍不错的地方。
——刚回来的时候,他总觉得城市里面、所有的水中、都有一股很浓烈的84消毒液味,但再挑就没得喝了,总不能顿顿山泉水;而所有那些卖相好、又大又圆又亮的水果与蔬菜,它们的味道反都太淡了,总像是加了太多纯水稀释过的。萝卜没有萝卜味、土豆辣又不起沙。
一晃他回来有半年多了,始终没有习惯,只能是尽量的适应。明明在古代待的时间也并不是很长。他总是在想,究竟是时代变了还是他变了。
天气预报上说是晴天,所以他正走在通向公园的路上,上次这样单纯的放松还是和华一起晨跑,一晃也过去好久了,自从进了山重山生活习惯整个都被迫改变了。谈不上好与坏。
尽管预报说是睛,但他看着灰的天和明显的北风终究是不信的。
南风云彩北风雨——古时家乡一带常说的话。
他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身边的风渐渐驻了。
还好他有带伞,没等雨点落下他便打开了伞;没等雨点落下,嘭。伞头飞了。
仿佛回应他的期待一样,雨点噼啪落下了。
他低声骂一句,慌忙想找地方避雨。
雨声很快就连成了一片,下得冒了烟儿。
本打算的雨中漫步,成了雨里狂奔。他匆忙跑了一段距离,怎知过路口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又钻进了正常行驶的车子底下。慌忙站起身鞋里好像又进了石头子,跑起路来咯得脚生疼。
他沾了一身泥水,狼狈地逃到最近一家营业的建筑前,用手没拽动门时,才现这里是一间需要扫码才能进入的无人售货市,他急躁的捶了一下门,掏出手机时才现屏幕早摔碎了。
风雨正在不停地拍打他的后背。
被染成深色的衣服正不断吸取身体的热量。
后悔、委屈、埋怨、仇恨、暴怒。心里有一块燃烧着的可然冰,只是它那蓝色的火焰是冷的。
他兀自哭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脸上温热的泪仿佛是从云中刚刚降下的还未被冷却的雨,仅仅是某种自然现象。
肚子又剧烈疼痛起来,大小肠都扭到了一起打上了死结,他慌忙掏出两粒药塞入口中,没等咽下又再一次被突然的喷嚏打出来,落到地上不见了。
那一刻,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他闯进了一家店铺、不由分说的冲进卫生间。食道里有条结实的细鱼线、上面胡乱缠绕着利刀片与细钢针。面前仿佛有人把这鱼线挽在手腕上,全力地把它往出拽!
那被胃温了的细碎金属——被腐化的食物瞬间涌了满口。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体一软跪在地上,试图撑起身体的胳膊已经没有力气了。
尘死了。死因是解剖——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此时在半空。
就这么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像开了线的玩偶熊。里面的作为填充的白色棉花胡乱的涌出来,涌得仪器、地面上都是。
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