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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小院,人们均已入睡,唯有国藩卧室亮着灯。秉钰和春梅各自抱着自己的孩子,对坐在被窝里说话。秉钰红肿着眼睛拍着怀中的宝宝,叹了口气:“老爷最后一次离家,爷爷送他到长沙。我们那儿全是山路,家里担心爷爷受不了颠簸,可爷爷硬是要送孙子一程。唉,这一送祖孙俩就没再见过。”
春梅感慨道:“夫人,说句不好听的,老太爷七十六岁辞世,也算是高寿了。等老爷回来,您再多劝劝吧,我看老爷悲痛成那样,心都是碎的。”
秉钰望了望窗外:“唉,天就要亮了,这人怎么一去就不回了呢?”春梅劝说道,“老爷走时天已经很晚了,兴许和皇上话没说完呢。”
秉钰说:“要不,你把孩子放被窝吧,一直抱着累膀子。”
“没事,我抱着她睡得踏实。啊对,老爷进宫前,交代周升明一早搭建灵堂,还特意嘱咐守贵他们几个,若有人来家祭奠,一律不准收受礼金和礼物。”
秉钰一声叹息:“就由着老爷吧。”
春梅道:“夫人,婚丧嫁娶,亲戚朋友相互随份子,是咱几百年的老礼数。老爷这又是何苦呢?”
秉钰说:“多年前,老爷就不走这个礼了。”
春梅辩解道:“那我见老爷还常常去为人做寿,送出的礼岂不白送了?”
秉钰无奈一笑:“老爷平日来往的,无非也就几个关系近点的师长和同乡。”
“可老爷交代周升,只设灵堂不设执事,无论任何人一概不许收礼。”
秉钰说:“收人礼总是要还的,与其如此,还不如不收。省得天天想着,欠这个欠那个的,晚上睡不着。”
春梅说:“可咱乡下都兴这规矩。”
秉钰说:“乡有乡俗,官有官规。如今,老爷是朝廷二品,若像在民间一样,借红白事敛财,朝廷官员都来效仿,老爷岂不上了清史罪人名册?”
春梅坚持道:“反正我认为,老爷只送不收,用我们家乡话说就是冤大头。”
秉钰说:“老人去世本是件悲伤之事。别人来慰问,人到心意到。又是收礼又是设宴答谢,岂不将丧事办成了大喜事?老人去世就那么高兴吗?再者,数着别人送来的钱财,心中更生喜悦,而亡故的亲人已是其次。这哪里是孝子所为?”
春梅叹了口气:“细细品味还真是个理。哎?听!老爷回来了。”春梅说着下了地。
秉钰说:“你也赶快回屋睡吧,陪我大半夜了。”
春梅应着:“夫人也想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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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二十九年,十二月十一日。入冬的第一场雪,随着寒风飘浮在京师的天空;夜幕下的紫禁城,宫顶已覆盖层白雪。
寿康宫内,皇太后寝宫的门帘被惊慌的宫女们出出进进掀个不停,一宫女从屋中走出,站房檐下焦急地朝殿大门张望。只见两个太监携御医从宫外匆匆进来,宫女惊呼:“来了,御医来了!”
御医拎着药箱随太监进了屋。病榻边立着焦急无措的皇贵妃及各嫔妃们,众人见御医进来,皇贵妃忙迎上:“快!太后嗓子突然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人憋得不行了。”
御医忙放下药箱走进榻前为太后把脉,屋内所有人均焦急地盯着御医。良久,御医将手拿了下来,木然地垂下头:“皇贵妃娘娘,太后已经薨逝了。。。”
众人闻听,顿时乱作一团。皇贵妃跪在榻前哭天抢地,众人全跪了下来,哀嚎一片。
养心殿内,太监正在服侍道光帝宽衣上床,太监刚将道光帝外衣挂起来,门外太监匆忙进来,打着结巴道:“皇上,寿,寿康宫来人了。。。”
已经脱了外衣的道光帝心中一震:“怎么?”
太监道:“皇太后,薨了。。。”
道光帝顿时大惊失色,抓起外衣就往外走:“快!寿康宫。”太监忙拿起斗篷追了上去,道光帝一行进了寿康宫,便闻得哭嚎一片,道光帝大步走近,皇贵妃及众嫔妃齐声呼唤,“皇上!”
道光帝疾步扑向太后榻前跪下,不由得一声惨叫:“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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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大臣、军机大臣及穆彰阿等站在踱步不止的道光帝前面,道光帝背着手紧锁眉头一言不。穆彰阿焦急地看着道光帝:“皇上,心里有什么您全说出来,别闷在心里,让奴才看着心好痛。”
道光帝扬着脖子,深深吞了几口气带着哭腔道:“太后待朕视如己出,恩重如山。朕一生尊太后为皇母……”道光帝哽咽得说不下去。众臣齐呼,“皇上,节哀啊!”
道光帝缓了缓道:“太后丧仪,由礼部侍郎曾国藩主持,举国哀悼。”穆彰阿道,“皇上,曾国藩为祖父守孝仍在乞假中。可否另择人选?”
道光帝道:“朕只需他为太后主办丧仪,礼部正常事务无须其过问。即刻将曾国藩召进宫来,会同六部九卿,连夜商讨太后国丧之事。”
……道光二十九年冬,雪花乱舞的京城,伴随着皇太后的升遐全城素白。各国前来吊唁的使节,排着长队在众侍卫的护持下缓缓走入乾清宫。林立在道两侧的百名喇嘛手持长号,仰天出阵阵粗犷而雄浑的号声,向皇太后致哀。
寒冬的京城万木凋零,国藩家小院的房檐挂着冰柱,朔风摇晃着秃了叶的老槐树枝尽显孤单。
厨房的火上炖着锅骨头汤,王婶正在往外捞骨头,纪耀双手捂着耳朵跑了进来。王婶看见纪耀忙说:“哟,外面那么冷,二小姐跑出来干吗?”
“王婶,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王婶忙翻了翻身边的饭菜:“哎哟,这些都是冷的没法吃。哎?这是煮骨头汤刚捞出来的骨头,要不,你先啃几口垫垫饥?”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