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钰恼怒道:“是!你能将刚借的一百两路费和衣服当掉去买书,没什么做不出来。”
曾国藩严厉道:“秉钰,你怎么变得如此世俗?当初你支持我买书,鼓励我读书。读书能改变命运,读书能改变气质,这不都是我们两人说过的话?”
秉钰道:“曾大人,我只求你今后少买几本,等这些书看完再买!”
曾国藩说:“我又没让大家饿着,大半夜的你跟我纠缠书做什么?真是!本来欣赏着这些书,心里正高兴,你坏我心情。”
秉钰两眼含泪:“对自己孩子有这么欣赏过吗?抱着,今日起,我们一人一晚上轮流着带孩子。别让孩子白天晚上都缠着我一人。”
秉钰说着将纪耀塞到国藩手上,赌气地走出了屋。纪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国藩抱着纪耀左右抖擞着:“带就带!除了我没长两个奶子,有什么嘛!真是!哦哦,女儿乖,不哭啊?爹抱着呢,爹抱着呢,来来,爹喂你喝茶。”
国藩抱着纪耀走近桌前,他端起茶杯要喂纪耀,哪想,孩子哭得更响,国藩只好作罢,他抖擞的孩子继续哄着:“好了好了,爹知道不想喝茶。那你想做什么?嗯?不说话,那就睡吧。爹给耀儿讲故事,哄你睡哈……”
于是,他便胡乱编着,“嗯,在挨着天际的地方,有个远古的山洞,洞里有只沉睡万年的蛋。这只蛋,个头有牛头那么大。突然有一天,这只蛋咔嚓咔嚓地出响声,蛋壳裂开了,从蛋壳里走出几只长满绒毛的小鸡。小鸡们顺着洞口的光亮走了出去,突然间,天空飞翔着几只五彩缤纷的大鸟,遮天蔽日。”
国藩摇晃着纪耀正讲得尽兴,静儿奶娘进了屋:“老爷,您说得可是真的?”国藩见奶娘进来,无奈一笑。“老爷,那是什么鸟?”国藩难为情地一笑,“我编的凤凰。”
“呵呵,老爷的故事我都信以为真了。来吧,夫人要我把耀儿抱过去。”国藩将孩子递给奶娘,说,“凤凰不放心自己的蛋了?”
奶娘笑道:“老爷,有些话不该我们做下人的说,可都是女人,我给老爷提个醒。女人生完孩子,脾气个性难免会有些焦躁。夫人心情不好时,老爷就委屈点,多让着些,这时候千万不能计较。”
曾国藩大度地一笑:“哈,好,谢谢您的提醒,我听您的。”奶娘歉意道,“老爷早点歇吧,明一早又要忙碌。”
国藩对奶娘点了点头,奶娘抱着孩子出了屋。
国藩望着静儿奶娘的背影,后悔道:“是啊,人家书香千金,嫁过来,便跟我过着借债度日的生活。为我生下三个孩子,抱怨几句也不无道理。我何以强词顶撞,与同床共枕之人一决高低?吐一时之快伤痛别人,我算什么东西!”
国藩回身走到书桌,拿起日记边翻阅边懊悔,自我嘟噜着:“唉,边修身,边犯错,修得没有犯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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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一早,赵楫坐在自己的座位翻阅着书籍,国藩伏案写着什么,突然,当值官和一随从进门并大声喊道:“翰林院侍讲曾国藩听宣。”
国藩忙丢下笔跪在地上:“臣在。”
“皇上口谕,翰林院侍讲曾国藩,即日起,充任文渊阁校理。”赵楫敏感地斜视了眼国藩,国藩镇定地施礼道:“臣,谢主隆恩!”
当值官说:“曾大人,麻溜地准备赴任吧。”
曾国藩忙拱手道:“谢上差大人!”
当值官及随从回身出了屋,赵楫和国藩各显不自在。不经意间,二人的眼光撞在了一起。赵楫诚意地走上前拉住国藩的手:“曾大人。好好干吧,皇上这么器重你,本官也祝福你。”
国藩回话道:“谢赵大人一路栽培。”赵楫惭愧而尴尬地低下了头,“伯涵,我……”
国藩真诚地回话道:“赵大人,下官在您手下学到不少东西,您敬业,博学,永远是下官学习的典范。”
此时的赵楫也敞开了心扉:“伯涵,我们同为翰林,一个署供职四年。期间,我们产生过误会,此次赴川乡试,你不计前嫌,为本官献方煎药,无微不至。不但保住了本官性命使乡试如期进行,还在当地留下傲人的口碑。你对公务的敬业和人品,本官不得不服。请允许我对以往的误会,向你说声抱歉。”
曾国藩道:“赵大人,你我皆寒门出身,凭苦读奋,才走到了一起。官场的一些风气,有时不得不随风使舵。下官也想面面俱到,用银子给自己装些面子。可,唉,算了,赵大人又何尝不是。”
赵楫面色难堪地说:“伯涵,难得你如此大度。我赵楫,亦是从七品官做起。有限的俸禄,应酬着打不完的喜帖,家中窘境无人能知。可自己升了官,却没能体恤曾经一样的下属。总想着,为自己捞回些过去的人情。细想想,真不是君子所为。”
曾国藩说:“赵大人,民间尚有世故人情。遇之婚丧嫁娶,祝寿贺喜,都要倾力而为,这并没有错。”
赵楫道:“本官不该在你孩子生病时,刻意告诉你,家父到京的消息。事后我真的很难过,再次向你道歉。”
国藩说:“赵大人若再提及此事,真就让下官难堪了。当年老伯进京看望大人,又恰逢寿诞,下官本应亲自到府上一拜。实是家中孩子生病,未能脱身。是下官失礼。”
“伯涵,不说了,事已成为过去。以后我们同朝为官,还要相互多多体谅。我知道,我们在四川的路上,你家中又喜得千金。改日,本官携夫人定会登门祝贺。”
曾国藩说:“大人心意下官领了,只是,大家刚刚考差回来,大人疟症也刚刚痊愈,还须多加保养身子为宜。小女出生已四月有余,待过年时,我带孩子到府上看望您。”
赵楫拱手道:“伯涵!谢谢,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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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吴廷栋、小岑和李文安等,围绕在国藩家客房喝茶说话,小岑面带笑容道:“涤生,你与岱云今年是大喜之年,又是升官又是添孩子,没想到,三年的功夫,你们变化如此之大。”
曾国藩感慨地哀叹一声:“不是当年您和兄弟们救命,哪有我的今日。”
吴廷栋笑道:“小岑变化也大。不但如愿在长沙开了大药房,还开了医馆。现在名气也随之大振。”
小岑突然道:“啊对,我在长沙常遇到润芝,在一起小酌过几次。”
曾国藩说:“润芝来信说,父亲的过世使其摧毁了心志,已无心于官场。我为他很是失望。赴川前我写信与他,猛击了三掌,希望他能调转船头。”
李文安道:“润芝满腹的好才华,若是隐居乡野一生,真是太为可惜。不行,我们必须唤他出山。”
曾国藩道:“润芝自小被誉为神童,若因父亲亡故放弃仕途,太让朋友痛心。我已给胡伯的同僚写信,让其劝说。还有陶大人,他岳父的幕僚,都一一写了信。”
吴廷栋直言道:“润芝一直没能走出丧父的阴影,离开官场多日,便失去了目标。回头,我也要写信与他。”
曾国藩说:“我左呼右唤迫切让润芝回京,不仅为兄弟情缘。这家伙,才华甚是难得。倘若就此埋没,着实是国家之损失。”
小岑点头道:“同感。”
曾国藩关切道:“小岑兄,你住小珊那里方便吗?不如,住我这里吧?这里虽说简陋,但四通八达,出行很是方便。你知道,这三年好想求之一面。”国藩对小岑的救命之恩,埋藏心中已久,说到此难免伤感起来。小岑说,“涤生,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已经住在了那里,再来回搬,也不合适。你说呢?下次吧,下次我来京,直接住在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