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殿里,珐琅熏炉燃着梁州进献的一味奇香,渺茫细烟冉冉而升,终究消弭无形。
……
狼烟焚了一回又一回,穆羽自然已经知晓漠北之事。
西楚毕竟是新朝,不服者大有人在。
之前有萁子小国,如今又有回鹘虎视眈眈。
穆羽虽然身在西北,心却牵挂着漠北战场。
再者,父亲信中提到李书珩的婚期,她也很想亲眼见证弟弟的婚礼。
就在她心有纠结之时,长安城的圣旨快马加鞭送到了西北。
穆羽肃然接旨,不发一言。
打仗,就意味着又要死人。
在西北三年,穆羽见过太多生离死别。
驻守西北的第一年,
流兵侵扰镇,她领兵而去却只赶上替那些无辜的百姓收尸。
镇说大不大,城北有一家兵器店,她偶尔会去光顾。
那家有一对粉雕玉琢的儿女,流兵的首领割下她们的头颅挂在镇口低矮的城墙上,被马蹄声震倒,在地上滚过一阵,堪堪就停在穆羽的马下。
他们的长兄十三岁,是家里唯一幸存下来的血脉。
后来,他跟着穆羽参了军,在一场不大不小的战役里被敌军俘虏,重刑之下为防泄密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疯病发作还险些扯下审讯官的一只耳朵,被敌军处以极刑,弯刀破腹,他整截肠子都裸露在外。
最后大笑而亡。
穆羽还记得,他原是个斯文腼腆的小学童,每日下学都会给弟弟妹妹带几块糕点,然后替他父母打点生意。
这样少年的穆羽渐渐见得多了,心里无端的悲凉起来。
那一日才会有真正的和平呢?
……
夜晚的军帐万分寂静,穆羽屏退左右,很久后从怀中取出一副画像。
画中五人,没有人画得最像,李元胜一身戎装,王妃的发髻被画歪,她一身男子打扮,而李明月那时候还是个娃娃,被李书珩抱在怀里,画的像只初生的虎崽。
这是她十岁那年所做的画像,如今却成了她思念家长的凭借。
穆羽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什么声音,是当日她从军时父亲说的话:“李家儿女,不论境况如何,都要以山河社稷为重,马革裹尸,舍
我其谁。”
在李元胜的心里,山河社稷要大于君臣朝堂。
身为李家儿女,穆羽自然也是如此想的。
……
冀州地处两河之间,百姓向来注重农耕。
秋祭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事。
李元胜需在七月半率领王府众人以及大小官员进行秋祭。
七月半这天,李元胜和王妃衣着庄重简朴,其中可见对的敬畏。
李明月更是早早起来,换上新制的衣袍,踱步到李书珩屋中。
“哥哥!”
李明月从门外迈步而入,昂首挺胸地稳稳立在大敞的门中间。
“嗯?”
李书珩转过身来,就着刚亮的天光去瞧李明月,少年束发加冠,新制的礼服衬得他翠竹一样挺拔,浑身上下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
“小月亮特别好看。”李书珩温柔一笑,灿若三春桃李。
“哥哥,我……”李明月欲言又止,好半天才低声说道:“往年长姐都会为我们准备好黍米糕,昨晚我梦到了长姐,不知长姐在战场上过得好不好,所以天没亮就醒了……”
听李明月絮絮叨叨地说起李妤落,打理墨发的李书珩动作一滞。
长姐离家三年,或许此生都无法再见,骨肉亲缘,怎么也不会忘却的。
李明月想念李妤落,他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