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你的看法时,年轻人,我自会问的。”菲利普声色俱厉地说。
雷诺闭上了嘴,但杰克还在坚持。“你敢说你有权剥夺你的教民拥有圣母像的心愿吗?看看他们吧。”他指了指那一小伙留下来的崇拜者。其中有寡妇麦格,她跪在雕像前,泪流满面。菲利普明白,杰克并不知道,麦格在阿尔弗雷德的塌顶事故中失去了全家人。她的热情打动了菲利普的心,他也弄不清,杰克是不是终
归还是对的。为什么要把这个从人们的面前夺走呢?因为这不真诚,他执意地提醒自己。他们利用雕像,因为他们看到了虚构的奇迹。他狠下了心。
杰克跪在麦格旁边,对她说:“你为什么要哭?”
“她是哑巴。”菲利普告诉他。
这时麦格说话了:“圣母和我一样受过苦。她明白的。”
菲利普如五雷轰顶。
杰克说:“你看到了吗?那雕像减轻了她的痛苦——你瞪着眼干什么?”
“她是哑巴,”菲利普又说了一遍,“一年多来,她没说过一个字。”
“这是真的!”阿莲娜说,“屋顶塌下来,砸死了她丈夫和三个儿子,从那以后,麦格就吓哑了。”
“这个女人?”杰克说,“可是她刚刚……”
雷诺给弄糊涂了:“你是说,这是个奇迹?”他说,“一个真正的奇迹?”
菲利普看着杰克的面孔。杰克比谁都震惊,这里可没有花招。
菲利普深深地被感动了。他看到了上帝的手在动,造出了一个奇迹。他微微颤抖着。“好啦,杰克,”他说话时声音在抖,“尽管你做了这么些事,让人不相信哭泣圣母,但看来,上帝倒是愿意用它来制造奇迹的。”
杰克第一次没话可说了。
菲利普从他身边走开,来到麦格跟前。他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扶她站起来。“上帝把你治好了,麦格,”他说,激动得声音直发颤,“现在你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他想起他刚才在布道时讲了约伯的故事。那些话又回到了他心中:“于是,上帝赐福给约伯,让他后半生比开始还好……”他曾告诉王桥的人民,他们也会得到好报的。他想,我不知道,他看着麦格老泪纵横但已挂着笑容的脸,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新的开始。
当杰克展示他的新的大教堂的设计时,会议室里人声鼎沸了。
菲利普事先就告诫过杰克,要准备遇到麻烦。菲利普当然预先看过设计图。一天清晨,杰克带着平面图和正视图来到了副院长住所,图是画在带木框的石膏板上的。他俩在清澈的晨光中一起看着图,菲利普当时就说:“杰克,这将是英格兰最漂亮的教堂——但我们要准备对付那些修士们的麻烦。”
杰克从他当见习修士的时候就知道。雷米吉乌斯和他的亲信仍在时时反对菲利普珍惜的任何计划,虽说菲利普在选举中击败雷米吉乌斯已经过去了八年。他们极少得到广大兄弟们的支持,但是就此事而论,菲利普没有把握,他们实在是些冥顽不化的人,这样的全新设计,会把他们吓坏的。然而,除了把图纸给他们看,并设法说服他们之外,别无他法。菲利普当然不能没有他的多数修士兄弟的全心全意的支持,径自修建大教堂的。
第二天,杰克出席了例会,并出示了他的设计图。图用一条板凳支着,斜靠在墙上,修
士们围在前面看着。他们看到细部时,开始低声商讨,很快就成了高声喧哗。杰克泄气了,那腔调是不赞成,而且临近发火了。他们开始彼此争论后,声音越来越大了。有的人攻击那个设计,有的人则为之辩护。
过了一会儿,菲利普要求秩序,大家才平静下来。司财米利乌斯提出了一个事先安排好的问题:“这些拱券为什么是尖顶的?”
“这是他们在法兰西启用的一种新技术,”杰克回答说,“我在好几个教堂里都看到了这种尖顶拱券。这种拱券更牢固,因此我才能把教堂盖那么高。这个中殿可能是英格兰最高的了。”
杰克看得出来,他们喜欢这个主意。
另一个人说:“窗户这么大。”
“厚墙是不必要的,”杰克说,“他们已经在法兰西证明了这一点。是立柱支撑着建筑物,尤其是扇形拱顶。这些大窗户的效果令人叹为观止。圣但尼的院长在窗户里装了绘有图画的彩色玻璃。教堂不再阴暗,而成了敞亮的地方,阳光充足,空气流通。”
好几名修士点头表示赞成。也许他们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墨守成规。
但是,司铎安德鲁接着发言了:“两年前,你是我们当中的见习修士。你因触犯院规而遭制裁,但你逃避制裁,一跑了之。如今你回来了,倒想告诉我们,怎么修建我们的教堂。”
还没等杰克开口,一个年轻修士争辩说:“
那和这件事无关!我们讨论的是设计,不是杰克的过去。”
好几个修士一时都想说话,有些还叫嚷起来。菲利普让他们都先别说,由杰克回答这个问题。
杰克已经料到有这样的问题,事先就做好了准备。“我到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去朝圣,作为对那次罪过的赎罪苦行。安德鲁神父,我希望,我给你们带回来了哭泣圣母,可以算做对我过失的补偿,”他平心静气地说,“我并非注定要做一名修士,但我希望,我能用一种不同的方式来为上帝服务——作为他的建筑匠。”
大家似乎接受了他的答复。
然而,安德鲁还不算完。“你多大了?”他问,其实他当然知道答案。
“二十岁。”
“当建筑匠师可是太嫩了点。”
“这里的每个人都了解我,我从小就住在这儿。”他歉疚地想,从我烧掉你们的老教堂时起,“我在原先的建筑匠师手下学艺。你们看过我刻的石头。我当见习修士时,我作为工程的文书,和菲利普副院长和建筑匠师汤姆一起工作。我谦恭地请求兄弟们用我的工作,而不是用我的年龄来判断我。”
这是另一篇准备好的演讲词。他看到一个修士听到“谦恭”这个字眼时悄悄笑了,心想可能出了个小错,大家都知道,不管他有多少长处,他反正不是谦恭的。
安德鲁马上抓住了他的失误。“谦恭?”他说,他的面孔由于
假装气愤而开始变红了,“三个月前你就在巴黎对建筑工匠们宣布,你已经被任命为这里的建筑匠师了,那可不谦恭。”
修士中又一次出现了表示愤慨的喧哗。杰克心里哼了一声。该死,安德鲁怎么会掌握了这种细节呢?肯定是雷诺或者爱德华说话太随便了。他尽量摆脱这种念头。“我当时是希望吸引那里的一些工匠到王桥来,”他在嘈杂声平息下去之后说,“不管这儿任命谁做匠师,他们都是有用之才。我认为,我那么预估没什么害处。”他竭力做出动人的笑脸,“但我很抱歉,我不够谦恭。”他的话没受到什么欢迎。
司财米利乌斯提出了另一个事先安排好的问题,才算帮他摆脱了困境:“你打算拿这个塌了一半的现存的圣坛怎么办?”
“我已经非常仔细认真地检查过了,”杰克说,“那是可以修复的。如果你们今天任命我做建筑匠师,我会让它在一年内启用。再有,在我按新设计修建交叉甬道和中殿的时候,你们可以照旧用圣坛。最后,等中殿完工后,我建议拆毁这座圣坛,另盖一座新的,和新教堂的其余部分相匹配。”
安德鲁说:“可是我们怎么知道,旧的圣坛不会再坍塌呢?”
“坍塌是由阿尔弗雷德的石头拱顶造成的,那是原先的设计中所没有的。墙壁不够牢靠,支撑不住。我建议恢复汤姆的设计,建一个木
头屋顶。”
屋里有一阵惊奇的低语。屋顶为什么会掉下来的问题,一直争论不休。安德鲁说:“但是阿尔弗雷德增加了扶垛的尺寸来支撑额外的重量。”
这个问题也曾困扰过杰克,但他认为,他已经找到了答案:“扶垛仍然不够牢固,尤其在顶部。如果你研究一下废墟,就会看出,掉下来的结构,正是高侧窗。在那个高度,没有得到什么加固。”
大家似乎对此感到满意。杰克感到,他提出信得过的答案的能力,加强了他作为建筑匠师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