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打算怎么干这差事呢?”
“用这把剑。”他用手碰碰挂在腰间的剑柄。
“等你被带到国王跟前,你认为国王因你破坏了和平,会对你怎么办呢?”
“我想碰碰运气。”
“可是这里你们
只有两个人,”汤姆用一种讲道理的口气说,“我们有七个人和四个小伙子,而且我们有国王的特许可以在这儿开采,如果我们杀死你,我们不会被绞死的。”
两名士兵都在玩味着这番话,但汤姆还没来得及加强他的优势,奥托说话了。“等一等。”他对汤姆说。
“我带我的人来这儿是开石头的,不是为打架的。”
汤姆的心沉下去了,要是这些采石工不打算坚持,那就无望了。“别这么老实!”他说,“你打算让这么两个不讲理的家伙吓住,你们大家都没活儿干吗?”
奥托阴沉着脸。“我不想和拿武器的人打斗,”他回答说,“我十年来都稳稳当当地挣着工钱,我并不是非干这活儿不可。何况,我也不清楚这里谁是谁非——在我看来,你们俩都是空口说话。”
汤姆看了看奥托带来的人,两个采石匠和奥托一样看来很固执,他们当然会跟着他们的工头走,他既是他们的父亲,又是他们的师傅。而且汤姆看得出奥托的想法。确实,假如他处在奥托的位置,可能也会打同样的主意。只要不是处于绝境,他是不会和有武器的人卷进一场斗殴的。
汤姆虽然觉得奥托的态度有道理,但心中仍不舒服,实际上是更加丧气。他决定再试一下。“其实是不会打斗的,”他说,“他们知道,如果伤害了我们,国王会绞死他们的。咱们干脆生
咱们的火,住下来睡上一夜,明天一早就开始干活儿。”
“睡上一夜”这句话说坏了。奥托的一个儿子说:“有这些杀人的恶棍在近旁,我们怎么能睡觉呢?”
其余的人也嘀咕着,表示同意。
“我们派值班的岗哨吧。”汤姆还不死心。
奥托坚决地摇着头:“我们今夜就离开。现在就走。”
汤姆四下瞧了瞧这些人,看出来他只好认输了。他今天一早出发时抱着这么大的希望,他难以相信,他的计划竟被这两个小恶棍挫败了,真是苦不堪言。他临走前忍不住说了几句刻毒的话。“你们违逆国王的旨意,这可是危险的勾当,”他对哈洛德说,“你把这话说给夏陵的伯爵,并且转告他,我是王桥的建筑匠师汤姆,要是我一旦用两手掐住他的胖脖子,我会把他掐得透不过气来的。”
八便士约尼给小乔纳森做了一件小小的修士袍服,宽大的袍袖和兜头帽,一应俱全。小家伙穿着那件袍服煞是逗人,惹得大家开心极了。其实那件袍服并不实用,兜头帽总往前掉,挡住他的视线,他手脚乱蹬,把袍子弄到了膝头。
那天下午过了一半,乔纳森睡醒午觉(修士们也都睡了午觉),菲利普副院长来了,八便士约尼正带着乔纳森待在见习修士的游戏场所,这里原先是教堂的中殿。每天这段时间,见习修士们可以放松放松,约尼在看他们玩捉人的
游戏,而乔纳森则在摆弄由矮桩和线绳连成的网子,那是建筑匠汤姆对新的大教堂的东端在地面上画出来的各种位置标记。
菲利普在约尼身边站了一会儿,默默地和他做伴,一起看着年轻人在四下里跑着。菲利普非常喜欢约尼,正因为他没心眼,所以心地特别善良。
乔纳森这时站了起来,靠在汤姆钉的柱子上,那地方将是新的大教堂的北廊。他握着拴在柱子上的线绳,靠了这点不稳定的支撑,往前摇摇晃晃,不慌不忙地迈了两步。“他很快就会走路了。”菲利普对约尼说。
“他老是试着走呢,神父,可是经常都要摔屁股墩。”
菲利普弯下腰,朝乔纳森伸出双手。“走到我这儿来,”他说,“来。”
乔纳森笑着,露出刚长出来、参差不齐的牙齿。他扶着汤姆扯的线绳,又迈了一步。然后,他伸出双手,对着菲利普,似乎这才能借着点力,他突然鼓起勇气,快而有力地迈了三步,跨过了他和菲利普之间的距离。
菲利普用双手接住他,说:“真棒!”他搂住他,似乎是自己而不是这孩子取得了这一成就,他得意极了。
约尼也同样兴奋:“他会走了!他会走了!”
乔纳森挣扎着要下地,菲利普放他站好,看看他还走不走;但他这天的学步已经到此为止了,他立刻跪倒在地,朝约尼爬过去了。
菲利普回想起,他当初把约尼和婴儿
乔纳森带到王桥来时,曾经有过些闲言闲语;但只要人们记住约尼不过是个长着大人身体的孩子,他是很好相处的;而乔纳森则以其逗人喜爱战胜了一切非议。
在第一年里,乔纳森并非唯一的骚动因素。修士们选了一个好的副院长之后,却感到受了欺骗,因为菲利普推行了一套紧缩修道院日常开支的措施。菲利普感到受了伤害,他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得十分清楚了,一切都是为了修建新的大教堂。修道院的各位负责人都反对他取消他们财政独立的计划,尽管他们全都明白,修道院再不改革,只有走向灭亡。当他把钱花在增加修道院的羊群上时,几乎发生了哗变。但修士们从根本上说都是些愿意唯命是从的人;而且,可能在背后鼓动了这次叛乱的沃尔伦主教在这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去罗马朝觐了,因此,修士们最后也只是咕哝咕哝而已。
菲利普遭到过短暂的孤立,但他有把握,结果终将证明他是对的。他的措施已经非常令人满意地结出硕果。羊毛的价格再次上涨,菲利普已经开始剪羊毛了,因此他才雇得起伐木工和采石工。随着财政状况的改善和大教堂工程的进展,他作为副院长的地位也变得不可动摇了。
他慈爱地拍了一下八便士约尼的头,然后走进了工地。汤姆和阿尔弗雷德在修道院的雇工和年轻修士的帮助下,已
经开挖地基了,然而目前只挖到了五六英尺深。汤姆对菲利普讲过,有些地方的地基要挖到二十五英尺深。要想挖到那个深度,他得需要大批的壮工,还要附加些吊装器械。
新教堂要比老的大,但在大教堂中还算是小的。菲利普本来想,这座大教堂该是全国最长、最高、最富丽堂皇的,但他遏制了自己的愿望,并且告诫自己,只要有一座教堂就该谢天谢地了。
他走进汤姆的小屋,看着板凳上的木制品。这位建筑匠大部分冬天都待在这里,用一把铁尺和一套精致的凿子制造他称作模板的东西——建筑匠们在把石料切割成形时要按这些木模做样子。菲利普曾经怀着钦佩的心情,看着汤姆这个大汉子用他那双大手,精确而认真地把木头刻成圆滑的弧线和垂直的方角。这时,菲利普拿起一个模板,检查着,那外形如同一朵雏菊的边,一角圆弧里有花瓣似的好几个圆形图案。哪块地方的石头需要弄成这种形状呢?他发现这种东西难以设想,但他经常被汤姆的想象力所打动。他看着汤姆在镶木框的石膏板上面画出的设计图样,最后他判断出,他拿在手里的是个连拱廊的窗间扶壁,看起来像是一簇柱身。菲利普原以为这实际是一簇柱身,但现在他明白自己看错了;窗间扶壁是坚实的石头柱子,带有柱身似的装饰。
汤姆曾经说过,大教
堂的东端将在五年内建成。五年之后,菲利普将能重新在一座大教堂里做祈祷。他只需筹集资金就成了。今年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凑齐了钱,勉强开了工,因为他的改革收效较慢;但到了明年,等他售出新春的羊毛,他就能雇更多的工匠,认真地开始修建工程了。
晚祷的钟声响了。菲利普离开小屋,朝地下室的进口走去。他朝修道院的大门瞥了一眼,惊奇地看见建筑匠汤姆正和全体采石工往院里走。他们怎么回来了?汤姆说过他要离开一星期,而采石工将不定期地留在那儿。菲利普赶紧快步迎上前去。
他走到跟前,发现他们个个面带倦容,垂头丧气,像是发生了什么特别难受的事。“怎么了?”他说,“你们怎么回来了?”
“坏消息。”建筑匠汤姆说。
整个晚祷期间,菲利普都满腹怒气,珀西伯爵的作为实在太气人了。这件事的是非是毫无疑问的,国王的旨意一清二楚,宣布旨意时伯爵本人就在场,而且修道院的开采权是记录在案的。菲利普的右脚在地下室的石头地板上急切而愤怒地敲着鼓点。他正在被人掠夺,珀西也完全可能从一座教堂的金库中盗取银币,这是毫无借口可言的,珀西是在公然对抗上帝和国王。但最糟糕的是,除非菲利普能够从采石场无偿地得到石头,否则他就无法修建新的大教堂。他完全是按照最低
预算来工作的,如果他不得不按市价购买石料,并且从更远的地方运来,那就根本建不起大教堂了。他就得再等上一年或者更长的时间,就是说,要再过六七年,他才能重新在一座大教堂中做祈祷,想到这里简直难以忍受。
晚祷之后,他立即召开紧急会议,把这一消息通报给修士们。
他创立了一种掌握这种会议的诀窍。副院长助理雷米吉乌斯依旧为菲利普那次在选举中击败他而耿耿于怀,时常在商讨修道院事务时表示他的不满。他是个保守、刻板、缺乏想象力的人,他那套管理修道院的主张全部和菲利普相悖。在选举中支持雷米吉乌斯的兄弟们在会上趋于支持他:中风的司铎安德鲁;巡察皮埃尔,他心胸狭窄的态度似乎与他的工作相吻合;还有懒惰的司库——小个子约翰。与此类似,菲利普最亲密的同事是帮他竞选的那些人:老司务白头卡思伯特;年轻的米利乌斯,他受命担任菲利普新设的控制修道院财政的司财。菲利普总让米利乌斯同雷米吉乌斯辩论。遇到重大事情,菲利普通常总与米利乌斯事先商量妥当,即使没有商量,米利乌斯也完全可靠,他会提出一个与菲利普的想法很接近的观点。然后,菲利普就可以像个不偏不倚的仲裁人似的加以总结,虽说雷米吉乌斯从来没有得逞,但菲利普时常接受他的一些论据,或
采取他的部分建议,以保持领导人之间一致的感觉。
修士们被珀西伯爵的做法激怒了。当斯蒂芬国王赐予修道院自由采石和伐木权的时候,修士们都欢欣鼓舞,但如今他们为珀西竟敢违抗国王的旨意义愤填膺。
然而,当抗议声渐渐平息下去时,雷米吉乌斯却提出了异议。“记得我一年以前这么说过,”他开始说,“采石场归伯爵所有但我们有权开采的协议,从一开始就不能令人满意,我们应该坚持拥有全部所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