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眸光渐冷,虽然花朵尚未绽放,但应该是“虞美人”没错。昨晚上特意跟陶先生讨了两本相关书籍,有一本书上还绘有“虞美人”植株形态,文字描述也与眼前这株完全相符。植株靠近根部的花梗微微有些弯折,似是被人用脚碾过,根部仅连着一点土壤,残喘倚靠在身后那株蔷薇茎干上,居然还顽强的开出了花。花苞初初抽枝,应该只是一半个时辰之内刚长出来的。
“张管事也不知道这花怎么来的?”展云站起身问道。
张管事老实摇头:“后院的花草一直都是二小姐打理。这些花大多是用来做胭脂的,所以要特别精心呵护,一般人都不能碰的。”一边说着,微微灰白的眉毛越皱越紧,“可院子里的花向来按不同种类、花色栽种,这一片都是蔷薇,这株花没理由种在这啊……”
“麻烦张管事帮忙找个盆子,这株花我们要带走。”小段与展云对视一眼,轻声说道。
“啊?哦,好。”张管事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捧着只小花盆回来了,里面已经装好了土,还喷了点水。展云将花株小心移出,又在花盆中埋好,还找了几只小木棍和一截细绳,将花茎固定。小段在一边看着,唇角微勾,赵廷瞧见小段那般神色,也不禁浮出淡淡笑意:“他平时就喜欢弄这些花啊草啊的。有时候从早上折腾到天黑,一身白袍都染成了土黄色,还在那捧着花盆傻笑。”
展云闻言转头睨他,笑得也有些无奈:“也就那么两回,还都被你赶上了。我那时候是为了那两株双蕊金墨兰,平时也不那么折腾。”
两人又你来我往调笑两句,展云捧着花盆,三人跟在张管事身后进了第一间屋子。“张管事,如果要在做胭脂的过程中,加些什么东西进去,最可能在哪个步骤?”小段伸手抚上捣浆的青石臼,“捣浆的时候,可能么?”
张管事摇头:“不太可能。每次捣浆、过滤、阴干这些步骤,大小姐都亲自动手,即便是二小姐和思小姐来了,也只能在一边打打下手。大小姐看的很紧,就怕一个不小心坏了颜色或香味,所以每次都很小心的。”
“这花也是有香味的。”展云看了小段一眼,又转头看向张管事:“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在这期间有人加了别的种类的花瓣进去,朱老板一定会有所察觉了?”
“那是肯定的。”张管事非常笃定:“研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鼻子要灵,初期只要有一点不对劲,大小姐都会倒掉重做。我们‘醉朱颜’的胭脂不仅颜色正,味道也纯,有几种擦上之后,连香粉都不用抹!”张管事说起自家胭脂,一脸自豪,连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可是这次的事情……李大人已经发出告示,让最近三天内所有买了我们家胭脂的人把胭脂交到衙门,说要检查。”张老头说着,眉毛都耷拉下来了,眼角皱纹似乎更深了些,“铺子也不让开了。现在,全杭州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家胭脂毒死了人。以后,怕是没人敢来‘醉朱颜’买胭脂了……”
“张管事,冒昧问一句。”赵廷站在门边位置,沉声说道,“你们当家的死了,铺子开不了了,这般情形,对谁最有利?”
张老头被问的一愣,眉头皱的都要对到一块去了:“府里的各位主子,不可能啊!”见三人都盯着自己瞧,张老头急的额头都见了汗珠:“真的!虽然大伙有时候跟大小姐拌拌嘴、吵吵架什么的,可‘醉朱颜’是祖上传下来的买卖,从大小姐的爷爷那辈就有了,没有人敢拿铺子的生意开玩笑。如果以后铺子真开不下去了,府里的人都得去喝西北风,没有人是傻子,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这也正是三人想不通的地方。如果说是外人所为,根据上午众人所讲述的朱家做胭脂的过程,很明显,极难找到机会往胭脂里掺毒。而且刚刚又在朱府后院的花丛中找到那株“虞美人”,现在可以十成十的确定,这毒一定是府里人下的了。
可若是朱府中人自己下毒,又明显有些说不通。若是想害死朱芳华,其他那两人无辜枉死只是障眼法,那凶手明显也太豁的出去了。张管事那话说的没错,府上的人再有异心,也没必要把铺子搭进去。“醉朱颜”一倒,朱府的人都得喝西北风去!线索是多了一条,可依旧让人看不通透。
几人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小段先开口了:“刚才您说,在这个屋子里,是不太可能有机会往胭脂里掺别的东西。那,什么时候最有可能。”
张管事领着三人来到最后装盒的那间屋子。“就最后研好胭脂,往盒子里装的时候,做工的人才多一些。可那几位,都是些做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师傅,实在是没理由做这样的事啊……”张老头也是一副想不通的样子,郁郁望着屋子里的案几,眼神也有些黯淡。
小段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最后又将视线投向那张摆放在背阴出的长条案几,眉毛一挑,快步朝展云奔了过去:“把那只青瓷盒子给我。”
展云一手托着花盆,另一手探到袖中拿出那只盒子,递给小段。“张管事。”小段将盒子放到案几一头,轻轻摆好,接着又伸指敲了敲小盒一边空余的桌案:“平时,就是这样摆放胭脂的?”
张管事点点头:“是啊。这个案几是大公子当年在世时,专门找人订制的。一尺宽,三米长,正好用来摆胭脂,一列放三只小盒,一排二十只,所以一般我们一次就做五六十只,刚好。”
赵廷薄唇微弯,低声笑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