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开口辩解,冯若兰已急急跪下了,殷切切替我求情:“为着当年的事,姐姐跟哥哥都受足了冤屈,皇上再不能冤没姐姐了。其实姐姐从前在府中时,虽与哥哥走得亲近些,可那也不过是比旁人志趣相投的缘故。至于今夜的宴…倘若不是为着染了伤寒,姐姐断然是不会错过的,哪里是在借故脱身呢?”
一语落地,夏沐烜眸中犀利似刀光投向我,一脸的震惊兼难以置信。
我知道他相信了,然而依旧凝神站着,岿然不动。
贤妃端然笑:“到底贵妃待皇后最有心,不惜深更半夜还这般劳师动众,唱念做打,样样精
通,本宫当真佩服。”
冯氏黏腻腻笑:“臣妾与姐姐自小情深,自然事事以姐姐为重。”
贤妃不理他,转而望着夏沐烜,道:“臣妾有一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沐烜并不看她,只一动不动盯着我,仿佛想从我眼底看出所有的真实来,许久后才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贤妃方道:“其实今夜麟德殿有宴,各宫把守森严。宫人若有心私会,多半也不会选在这一日。”
夏沐烜似乎觉得有理,就点头了。
冯若兰忙道:“是呢。哥哥甫回京,就再次生出了这样的事,不定有人在暗中布局。皇上千万要查清楚,也可一并除去六宫疑惑哪。”
我在长久的静默后,神色淡淡扫过冯若兰,语气亦淡然:“那么贵妃以为,该怎么查?”
冯若兰软声道:“妹妹不才,却也晓得姐姐积年之时习得一手好字。其实只需将姐姐的字迹与信中字迹比对,旁人自然没法说嘴了。”
贤妃沉声道:“殿内人众,一旦事情闹开了,到底妨碍皇后声名,臣妾恳请皇上——”
冯若兰抢道:“其实贤妃姐姐大可不必担心,皇上这么做,原也是为了还姐姐一个清白,也可一并正了六宫之风。皇上总夸姐姐贤德,把此间内情弄清楚,对姐姐声名只会有利而无弊。”眼稍轻轻带过我,复又望向夏沐烜,道:“如此也省得宫人胡乱猜测呀。”
我静静听完,也不看她,问夏沐烜:“皇上的意思呢?”
夏沐烜眸中略有些犹疑,一旁赵充容道:“臣妾也觉得,还是尽早澄清事实的好。且底下侍候的奴才确实在麟德殿后院找到一尾小船,可见此事并非无中生有,而是精心安排了。”
夏沐烜这才开口,声音沉沉:“到底正六宫之风要紧。”
说完也不给我反驳的机会,让印寿海去内殿拿了我平日练的字来比对。
我在那一刻,并没有看任何人,只以无限失望的神情望着宫中一处。殿中火烛透亮,那一簇簇火苗映到了众人眸中。静默间,依稀都能听到冯若兰一众人血液中翻腾的欢悦跟振奋。
印寿海躬身将一叠字帖呈给夏沐烜,夏沐烜一张张翻来看,越看越惊。
我全不看他,道:“皇上若还不信,臣妾可以当场写来比对。”
一壁说一壁示意方合去取过来笔墨。
字帖上的墨迹有的还未干,原本已经足够打消夏沐烜的疑虑,如今我又当场写来,他不信也得信了。
冯若兰乍然见了我那一手字体,当即变了脸色。
我正眼也不给她,只望着夏沐烜,静静道:“皇上若还有话问,臣妾可一并答来,总得皇上安心才好。”
夏沐烜眸中有歉疚神色:“不必了,朕信你。”
冯若兰旋即去觑赵氏,赵氏急道:“其实…即便不是由皇后亲自写来,让…宫人代笔也未为不可。”
我冷笑,迫使赵氏:“是否需要本宫将静德宫上上下下十数人的字迹,都拿来给充容一一过目呢?”
“臣妾…臣妾…”
她一味磕磕巴巴,我懒得再分神理会,转而望向夏沐烜:“皇上可还有什么话要问么?”
夏沐烜苦笑:“朕刚刚不是说了么?朕信你,再没有半点疑惑。”
我迎上他的视线,缓缓道:“皇上的疑问没了,臣妾倒想起来还有一件事,要皇上明断。”
夏沐烜少不得应允。
觑一眼净雯,净雯出殿去领了个人进来,正是秋覃。
我朝秋覃点了点头:“将今日宝娥问你的话,一并说给皇上听。”
秋覃跪下,一字一句道:“宝娥今早悄悄拉了奴婢到角落,问奴婢可有瞧见皇后独自一人待着给什么人写信。奴婢不曾瞧见,只好照实摇头。接着宝娥又问奴婢,皇后这病可当真起赴不了宴,是否弄虚作假,还问奴婢,皇后听闻冯参军赴宴,有没有反常之处。”
夏沐烜不听则已,一听之下惊得脸都青了。
冯若兰勉强还能维持镇定,跪在夏沐烜跟前,一壁磕头一壁告饶:“臣妾不曾吩咐宝娥说过这样的话,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呀。”
宝娥则指着秋覃破口骂:“你这蹄子,以为攀了高枝,就可以肆无忌惮攀诬我么?娘娘从前待你的恩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一壁说一壁要起身去掴秋覃。
她不发作倒没什么,这一发作,夏沐烜太阳穴上青筋一根根战栗起来。
秋昙是谁的人,经了王福全那事,夏沐烜想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贤妃端和笑:“下人们待皇后用心本没有过错,然而用心太过,难免会徒生事端。此番宝娥你就是用心过头了。”
我望着夏沐烜感叹:“其实为着从前的事,臣妾已久不习柳体多年,不曾想还是在这上头让人当做把柄大做文章。可见人心难测,胜于星辰变幻。可惜臣妾两个近身之人去得早,连个能为臣妾佐证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