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的许久。
隔壁的儿啼已止了,四周重归寂静黑暗。
冯坤终究移开了视线,孤寂的灯火跳动。
一室清冷。
他到底哼笑一声——冯坤这般聪明的人,他当然知道顾莞种种举动隐约的心意。
多年前一次偶发善心,不想种下一点亲缘,一点羁绊。
……
夫妻之间,偶然分开一下,当回个娘家或探探亲,其实也挺不错的。
离开了皇宫,住在城中宅舍,变换
环境,感觉好像一下子有了新鲜的心情。
她和谢辞平时忙,孩子也挺习惯他们工作,自行玩耍的。
这日从外朝回来,孩子午睡之后,她再度和冯坤说了一声,就自个一个人骑着马出了门。
在城中溜溜达达逛了一圈,她又想起了秦瑛,于是就打马往清阳侯府去了。
又是人间二月天。
隆冬去尽了,皑皑白雪消褪无踪,草树发苞芽,流水淙淙,与几个月前,仿如隔世。
难得休沐,秦瑛也没有加值,自己一个人在屋顶坐着,淅沥春雨昨日停歇,惠风拂面,草木庭院檐瓦湿漉漉的,一股草木泥土的芬芳气息。
她自己一个人拄膝在屋顶上喝了半壶酒,之后把酒壶一扔,从屋顶上跳下来,来到后花园左侧的小山坡上。
小山坡芳草萋萋,野花零星,远远望着大湖,一阵阵带着水汽风的拂过坡顶上的两个小坟茔。
左边那个是谢峷的,谢氏父子的棺木已经被谢辞迎进东陵,但秦瑛想有时候和谢峷说说话,就把灞水边的那个小坟茔移过来,加了旧物设一个衣冠冢。
右边那个,则是庞淮的。
一左一右,他们是发小,好友,师兄弟,至交莫逆,想必是愿意在一起互伴的。
小坟茔在高坡上,面临大湖边上的一大片草地,可以充当演武场,想来他们也会喜欢的。
谢峷和庞淮都是春天的生辰,一个二月头,一个二月尾。
秦瑛采了几朵野花,放在他们的坟
头,她笑了下:“我跟元娘学的,不许笑我懒啊。”
“反正太庙你俩也不缺供奉。”
两个小坟茔没有特地打理,野花小草爬满了碑后的小土丘,湿漉漉泥土地,雨后特有的味道。
秦瑛半蹲在坟头,给他们放上一束小花,黄色的花瓣绿色的青草不大的青石墓碑。
她轻声说:“阿辞做得很好,想必你们也看见了,天下承平在望,你们放心吧。”
她那张明艳白皙的面庞映上青苍湿润的山色,休沐一身赭石青的短褐布衣,微笑看着比平日浅淡。
又和两人说了几句话,秦瑛这才拍拍双手的泥水,起身漫步往山下行去。
刚走了几步,便见从内仪门出来行到湖边柳树下的顾莞。
两人挥手,顾莞也过来给二哥和庞淮拜了拜,之后和秦瑛牵着马,出门去了。
也没特地地方去,就闲着逛逛。
看见如今各业兴旺,各坊稠密人声鼎沸,秦瑛面上始终带着有点开心的笑。
顾莞就记得二月是二哥的生忌,这才过来找秦瑛的。
她碰了碰秦瑛,秦瑛不由笑了,伸手揽着顾莞的肩膀:“别担心我啊,都这么多年了。”
她笑道:“我现在天天忙着公事儿,不知多快活呢!”
汉高祖刘邦曾说,萧何掌管后方,当居首功。其实是的,前方冲锋陷阵的将士们居功至伟,但掌管后方的人员同样是的。
建朝之后,秦瑛凭借功劳封了侯爵,如今的清阳侯府的主人正是她。
并且领了朝职,投身于事业当中。
秦瑛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很好,虽然她情感方面有些坎坷,但东边不亮西边亮,她何其幸运,她也可以演绎一个精彩人生。
过去让人惆怅。
但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人生不可能什么好处都占上,这得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