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才知道?”温辞不甚清醒地低声道。
叶悯微眨眨眼睛,她将一把藤条举到温辞眼前,说道:“那你还愿意帮我做个鸟笼吗?”
她就像数十年前,拿着灵脉图问他是否能帮她做出灵器时那样。
温辞凝视她片刻,目光由朦胧渐渐清醒,他发觉自己脑后柔软而温暖,竟枕着叶悯微的双腿,所以她才会这样弯下腰来看他。
温辞立刻坐起身来,叶悯微便扶起腿上下敲打,仿佛是被他枕了太久,双腿已经麻木。
温辞瞧着叶悯微的动作,他问道:“你为什么把我放在你腿上?”
“你靠着我的背太久,我有点累。”
“那你把我放在石头上不就行了?”
“石头上太冷,你之前流了很多血,身体摸着本来就很冷。我很暖和,你挨着我更好。”叶悯微说得很自然,并非在邀功。
温辞抿着唇看着她,目光转向叶悯微手里的藤条,然后再低眸看去。
只见岩石上正躺着一只被布条子捆着的,极力挣扎的倒霉嘲雀。那灰不溜秋像乌鸦又像燕子的家伙满怀愤懑,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也不知道是怎么栽在叶悯微手上的。
温辞沉默无声地望着嘲雀,不知为何,叶悯微竟从他神情里看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悯之情。
然后他长长地叹息一声,仿佛要叹尽平生不顺意似的,向叶悯微伸出手来,不咸不淡道:“不是普通的鸟笼吧?灵脉图呢?”
叶悯微在岩石上圈出一大片范围,欣然道:“这里。”
温辞瞥她一眼,便俯下身去仔细看着她画的灵脉图。
“你这条脉络上有三个灵仓,两个灵冲,灵力过此回转太强,藤条受不了。”
温辞把藤条扔给叶悯微,说道:“换个材料。”
“乾坤袋里没别的材料了。”
“那你改灵脉设计,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回路数量可以增加,但是灵仓与灵冲一条路线上只能各一个。”温辞指着她画的图。
“这样会很复杂……”
“你改你的,把彼此独立的部分圈出来。”
温辞谈话间与叶悯微的头逐渐挨近。叶悯微在那图案里写写画画,她每次圈出一部分,温辞上下扫几眼之后就拿起雕刀,也不需她多解释,就在藤条上一笔笔刻下灵脉回路。
这潮湿而嘈杂的瀑布上,他们两人一个画图一个做灵器,仿佛一旦涉及灵器,这两个人之间就会生出一种不可打扰的默契。
温辞手腕动作间,一根根藤条便被刻好灵脉,十指轮转交替,一只藤条鸟笼就从他的手下快速成型。
他一转头就看见叶悯微望着他双手的亮晶晶的眼神。
温辞动作一顿,将那鸟笼丢给叶悯微,说道:“你在上面做的灵脉设计,在这里恐怕也不会生效。”
“总要试试看。”
叶悯微将苍晶嵌进鸟笼里,再把那只可怜见的嘲雀关进鸟笼。她上上下下端详鸟笼一遍,叹息一声:“确实不行。”
温辞胳膊搭在膝盖上,淡淡地看着叶悯微。
他们从前在昆吾山上也是如此,手里失败的灵器没有千件也有百件。叶悯微虽然是个天才,却也不是做什么事都能一下子成功的。
温辞正想着,突然愣了愣。
他脑海里的呼喊声怎么消失了?
难不成是老头子喊累了?还是他快死了回光返照?哪种情形都着实反常。
温辞心生不祥之感,正在此刻谎崖上骤然狂风大作水波翻涌,他与叶悯微望去,只见嘲雀们四散躲避,竟有一场大风暴迅疾而至。
意念之水被风暴扬起一丈高,如惨白巨兽猛扑而下,水声震彻天地,仿佛崖上所有水流都向上卷入空中。岩石在巨浪中避无可避,温辞只来得及抓过叶悯微将她抱紧,转瞬间就被风暴吞入其中。
他们如汪洋中的小舟,随风暴急速旋转左冲右撞,温辞低头勉力护住叶悯微,叶悯微在他的怀里……用力抱住刚刚他做的鸟笼子。
视线极其模糊而晕眩,完全喘不上气来,令温辞想起年少时觉得好玩,要在雷雨天穿入云层的感觉,那时的感觉和现在如出一辙。
这濒临死亡的感觉。
温辞紧紧抱住叶悯微单薄的肩膀,她的心脏在他的怀里激烈跳动,几乎要从她的胸膛跳进他的胸膛里。
她是在害怕?叶悯微竟然也会惧怕死亡吗?
这念头一闪而过,温辞只觉得被一股疾风甩出去,他抱着叶悯微脱出风暴在地上翻滚,撞到某物才得以停下,温辞以后背抵着那硬物,不住地咳嗽。
狂风骤雨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身下的地面柔软,四周十分安静,炭火烧得房间干燥,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远处往来的交谈的人声。
温辞慢慢抬起头来,举目所见竟然是一间寻常的房间,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他们身下柔软之物是一条深红色的地毯。
叶悯微从温辞怀里探出头来,她抱着鸟笼疑惑道:“这里是哪儿?我们回现世了?”
“可算等到二位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叶悯微与温辞转头看去。
只见挡住他们翻滚的正是一张木床,而床榻之上盘腿坐着一位老熟人,正是浑身缠满白布条子枯树枝一般的苍术。
苍术仿佛那守株待兔的农夫,老神在在地举起药碗摇晃两下,说道:“我算到二位会在此地此时回来,在此处恭候已久。”
温辞与叶悯微一言不发地看了苍术片刻,似乎在判断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然后温辞转回头来,伸手摸了摸四周的桌椅地面,若有所思地对叶悯微说道:“我们就这么回来了?谎崖上不可能凭空起风暴……是心想事成之地的老头子送我们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