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卷里对派出去的巡查使有简单的描述,结合西南那边的实际情况,不难看出一点端倪——西南太远了,山高皇帝远。总督府看着像是个皇帝派出去镇守地方的大官,但实际上就等于是将这块地送给总督了。
傅长熙却没有点头,只是附和似的念叨说。
“每年只要上交一定的税,西南各地的政绩如何,朝廷原则上不太过问,至多就是派个人过去摆个架势。”
说到这,傅长熙侧头看了一眼摊在涂希希面前的案卷,见到了上面的名字,便说:“这个叫游钦的,原来是我爹手底下的一个前锋将军,是有战功的功臣。我爹出事的时候他还很年轻,长亭军散了之后,他入了兵部。没多久就被派往西南巡查。这一查,就出了事。”
涂希希垂着头,喃喃道:“卷子上写是游钦勾结山匪,刺杀总督刘卫敏。一个兵部巡查,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做这种事。”
傅长熙伸手在桌子上轻敲了下,说:“卷子上没写吗?”
涂希希这会没看卷面。
“写了。说是山匪贿赂,钱财甚巨,一时失了心智,犯下大错。西南那边那么有钱吗?”
傅长熙低声道:“多半是山匪们觉得刘卫敏心黑手辣,兵部的巡查到了,山匪以为是个靠山,就动了心思。那是圣上上位之后第一次派巡查出巡,那时候咱们大盛的朝堂还不像现在这么有经验。”
于是,这个游钦就成了第一个牺牲者。
忽然,傅长熙又压低了声音。
“但我个人认为不是,游钦可能是被西南两股势力合力绞杀在西南的。能在我爹手底下做事的人,目光不可能如此短浅。”
涂希希一顿,忽然反应过来。
“你为何把这个案子抽出去了?”
傅长熙吸了口气。
“毕竟我家还有个年迈的老侯爷。圣上盯我这么紧,我还想着查我爹娘的事,不能让他起疑心。”
涂希希含糊道:“说的也是。”
傅长熙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半晌笑了一声,说:“你倒是没跟我讲道理。”
涂希希道:“我理解啊。再说,这个游钦命这么大,还能活着也挺不容易的。万一你一插手,让圣上动了杀机,那不就白白赔上他的性命。”
傅长熙哼笑。
“懂事了啊。”
涂希希:“吃一堑长一智。我也算是见识过了圣上手段的人。以前可能还有文官们挡着,现在他手里有自己的刀了,文官尚且自身难保,还有什么余力管别人。大家都拼命自保吧。”
她似乎十分感慨,喃喃道:“经历过事了,总不能再那么不懂事了。”
傅长熙看她神色,莫名有些心疼。
卫家的事情,他算得上是知情人之一。老侯爷虽然在搭救卫家这件事上对他保密,但他发现卫希之后,老头子也没坚持瞒着。
卫显英原则上和游钦他们不太一样。他并不是被人联合陷害的。
而是被卷入了那桩惨不忍睹的灭门案里面。
相对于其他人的结局,卫显英的情况要复杂一些。背后之人更像是有三分是在针对卫希。缘由只有一个卫希的直觉太敏锐,倘若不将连她一起打垮,是不是能将卫显英彻底打垮,都是两回事。
傅长熙也是实实在在关注过这个案子的人,当时想不明白卫希为什么在当时一点动静都没有。
时隔七年后,再见到她,才觉出了其中根由。
值房内一下子安静地有些诡异,涂希希抬头看了一眼傅长熙,见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问:“怎么了?我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这位大人今日好奇怪,总是欲言又止。他们认识以来,她还是头一次在他脸上见过顾虑两个字。
傅长熙当即回神,摇头道:“只是想起了许多事。”
涂希希闻言笑笑,说:“什么事能让大人您如此感慨啊?”印象中,傅长熙不是个特别能感慨的人,大部分情况下,他都特别地我行我素,从来看不到他人的为难和不得已。
傅长熙毫无自知之明。
“我和寻常人也没区别啊,你们平日里能想,我也会想。”
大约今日和傅长熙说的话多了,涂希希一时间有些放松,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有吗?平时我就没见您体谅过我们。”
傅长熙:“……”
涂希希:“……”
她马上发觉自己好像说了多余的话,连忙笑嘻嘻地抬头朝傅长熙解释。
“您当我什么都没说。至少秦茂肯定没对您有任何怨言。”
傅长熙:“……”
涂希希发现自己越描越黑,索性不吱声了。
傅长熙徒自生了一会气,想起秦茂,又说:“对了,西南边境有驻军,你知道是谁吗?”
涂希希虽然不问世事很多年,但从前卫显英还在的时候,他们兄妹俩经常听卫显英和他们说戍守边关的事迹。
“我记得……好像是个姓秦的大将军。”
傅长熙点头。
“是秦先泰将军。”
一提起秦这个字,涂希希立刻想起了秦茂,她坐直了身,有些担忧地问傅长熙道:“不提这些了。秦茂家里出了什么事了?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