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希希平日里就知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之理。
现下这一幕就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上演了。
‘铁面无私’的钟信,竟然惧怕一封信件到如此地步。
傅长熙闻言寻思了许久,半晌后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似的。
“啊,这么一说,确实似乎见到过您之名讳。”
钟信给他这一句话惊得差点跳起来。好在多年官场沉浮,最终还是稳住了,他堪堪将自己起了一半的身又重新压了回去,低声喃喃道:“……只要还在小侯爷手中,那我便安心了。”
傅长熙笑了笑,说:“您之名讳在朝中还有些威信,我一个四品小官真不敢随意碰。您若是不提,我便直接送到圣上面前,由他定夺了。”
钟信又从穆云青手中拿走了帕子,一边擦汗一边讪笑说:“小侯爷言重。不知……可否将信件交给在下?”
这低声下气的姿态着实让涂希希开了眼界。
傅长熙点头道:“倒不是不可以。不过钟大人,您就为了这点事么?方才还说您对江行的案子颇想了解。”
钟信这会已经收拾了自己的情绪,脸上已经不复方才那惊慌失措之模样。
“信件之事乃是其一。此番前来,也为江行究竟是为何而死之真相而来。京中传闻和当年卫家有关……”
涂希希当即皱眉,心说都这个时候了,明明真凶都摆在面前,怎么还提卫家。
她正要出口澄清,傅长熙忽然开了口。
“此案和卫家无任何关联。非要扯上点关系,是有心之人想要利用圣上对卫家之事的关切,故意为之。”
钟信松了口气,喃喃道:“我想也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无缘无故将逝去已久之人再掀出来的道理。”
傅长熙这才转向涂希希,说:“你来将江行怎么死之经过告诉钟大人。”
涂希希朝钟信拱手,站直身将陈世友如何利用江行对刘奇认罪之心理,将他带到江行面前。在江行毫无防备之下,指使刘奇反水,将江行杀害之经过一五一十告知钟信。
钟信一个文官,自然听得面目惨白,惊骇不已。听完了之后,恨声道:“……真是可恶至极。陈世友真是万死不能赎其罪。”
傅长熙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钟大人,有件事还需要您出马替我等办一下,倒是不枉我偏袒您一回。”
钟信一听便知他在和自己谈条件,忙道。
“小侯爷但说无妨。”
“想您替大理寺发一封文书,告知天下,江行之死和卫家索魂全然无关,江行在军中服役数载,为人清正天地可鉴,卫家即便对他判案有恨,也不至于索魂索到江行头上。您在朝中不属任何派系,大盛朝野对您为官也颇为信任,您说的话,比任何人都有分量。”
钟信听完,迟疑了片刻。
“这……前头半句无可厚非。江行之品行有目共睹。要我兵部为之昭雪也不是不行。”
傅长熙道:“后面半句有何不妥?”
钟信道:“卫家之事,不该是我来说。且我说了分量也不足够。您觉得呢?”
傅长熙微愣,他下意识转向涂希希,见对方正一脸不敢苟同的神色看向自己。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这番举动确实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意味。于是摆摆手,道:“那就前半句吧。后面的话我收回。”
钟信大松了口气,侧头和穆云青道:“云青,记下来。明日写好文书交予我。”
穆云青恭顺地应下。
送走钟信已是夜半。回头之时,傅长熙忽然问了涂希希一句。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多管闲事?”
涂希希倒没有觉得傅长熙多管闲事,只不过是觉得他有点偏心。钟信那句话确实说的不错,卫家的事情,只有卫家才有资格来说明。江行之死对卫家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也应当是卫家当事人来体会。
“我只是想替江行做点什么。世人对他之看法,我管不了,也无法管。可听到人污蔑他名声,我就是很生气。”
“你可能觉得我太偏心吧,”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出声,说:“真该拿面镜子给你,让你看看自己的嘴脸。”
涂希希摸了下自己的脸。
傅长熙吐了口气,说:“收收你这个想要打我的脸色。趁我还没跟你计较。”
涂希希哼道,她都没跟他计较,这人倒是有脸跟自己埋汰。
“七年前漳州卫家的案子,我当时有了解过,”他将自己当时其实是因为想找卫希,希望她能帮自己的想法隐晦地掩盖了下去,低声说:“你爹认罪之后,江行也查过一段时间。但当时圣上忽然不明缘由,连下了三道密令,要求江行速速判下案子。”
“圣上连江行若是不听话,便替代他办案的人都准备好了。你觉得其中意味着什么?”
涂希希道:“圣上要让我爹死。”
傅长熙失笑说:“现在倒是承认了?”
涂希希没有回声,她其实没有想过这么多。七年来她一直认为是自己年少轻狂,才会导致家里人家破人亡。她完全没有想过,期间还有其他缘由。
傅长熙又说:“你现在脑子肯定是觉得罪魁祸首原来是那个高高在上之人。不过,听我一言,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得想想圣上平白无故为何要让你爹死。”
涂希希仔细回忆当时还在漳州时候的记忆。
在案发之前,不管是家里还是漳州和她从前过的十几年前一样,并没有任何异样。
那场灭顶之灾几乎是忽然之间从天而降。
傅长熙突兀地说了一句。
“只要查清楚当时那个案子牵扯到了谁,谁又在里面从中作梗。你想知道的东西就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