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燕国的铁骑,
在踏碎了云都炽日城后,大军凯旋。水澈带着他的三十万兵马,带着劫掠到手的云国的玉玺、云国的财富,还有云国的神——镇国公主德姬,一起回到千里之外的雪原。
第一次,我在公主出门的时候没有骑马护卫,而是坐在重兵护卫的车子里,陪着她,走过八百里河山,踏上那段未知的旅程。
秋光一日深浓过一日。
纱窗外,云国细腻的山水渐渐消匿不见。风沙凛冽的北国,粗犷的山川,遍地的牛羊,伴着一阵阵的寒风,渐渐呈现在我们眼前。
走到林州,公主突然说她病了,要求大军停下来安营歇息。
我把这话传到水澈那里,他目光狐疑的扫过我的脸,似是有些怀疑。但很快,水澈眼底滑过一抹了然。挥了挥手,他吩咐传令下去:暂时驻扎林州数日,等出云公主病好再走。
我欠身施礼,退出大帐。却偶然听到帐中的水澈吩咐慕容宇德小心防范,以免生变。心头一凛,忍不住驻了足,又听见他笑道:“想必是眷恋这旧江山,所以才不愿离去吧?呵呵,故土难离,也算是人之常情。纵使是有神女之称的德姬也不能免俗……”
林州。
我默默的把身影匿入夜色里。是呵,这里是林州,是这条北去的路上,云国地界的最后一站。再往前走,便入燕国国境了……
虽然昔日的国界已被踏平,但想到此处,心里还是浮上了一丝戚戚然。—
—过了林州,我们真就在他人地盘上了。
我很清楚,公主是在装病,但与水澈不同,我绝不相信她刻意逗留林州只是为了伤春悲秋、缅怀故国江山。
她一定有别的打算。
面对我的试问,公主噗嗤一笑,转身开了随身的妆奁。她从紫星木雕成的精致花匣里取出一条蓝色的丝线递在我手上。“你只有三天时间,灵绡。”公主垂着头,眼里却终于闪现出我熟悉多年但已许久不见的正色和凛然来,“三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把这个定在慕容宇德身上。”
我看着她。
“众人皆知我有天生灵力,一出生就被奉为云国的镇国之神。”她抬起头看我,涩涩的笑开,“但很少有人知道,我的灵力,是被牢牢禁锢在云国境内的……一旦出了林州,踏上燕国的国土,我就是个废人了。”
“出了林州之后,我应该还可以自保,但却无力支持你的存在。”她拉过我的手,拨弄着我腕上垂下的那颗湛蓝色的琉璃,“所以,把这根丝线下到慕容宇德身上,从此汲取他的命数存在……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接过那丝线,握在手心。转身退了出去。
然后,就有了那一场被传为佳话的月夜比武。
我找到慕容宇德,冷冷抽开乌金长鞭,扬言说要继续当日在月华殿未曾分出胜负那一战,要与他一决高下斗个高低。
他一愣,而后便笑着撩袍跃入场中
,与我交上了手。
围观者众。兵士们都想知道,燕国第一勇将对上云国大内高手——到底鹿死谁手?
先是金鞭对长枪,又换了单刀和宝剑。来来去去斗了不知多少回合,彼此竟然只能算胜负各半。
再后来,便是惺惺相惜,一笑泯恩仇。江湖儿女豪气冲天,坐在篝火边,他分我半碗烈酒,招呼过看热闹的大兵小将,大伙儿一起就着冷风往下灌。
我承认我的动机不厚道,但你不能否认,如此大大咧咧的方式,最容易卸下一名武将的防备之心。
趁着慕容宇德朦胧的半醉,我把那根蓝丝线偷偷塞进了羊皮酒袋里。顺势递过去,佯装已有三分薄醉:“慕容宇德,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你要是能喝得下这满袋烈酒而不醉倒在地,我就跳我家乡的舞给你看……”
即使看得出我是在激将他,即使对我的动机有所怀疑,慕容宇德最终还是接过了羊皮酒袋。然后,众人的粗声叫好里,仰头,一气灌下了整袋的酒。
我没有食言。在篝火边,就着几个云国侍女的歌声,跳起了乡间最常见的《踏歌》。只是那腾挪摇摆的舞姿背后,隐隐藏了计谋得逞的得意。
——那根丝线融入酒中,跟着酒,顺利的被定在了慕容宇德体内。从此,我将靠吸食他的灵气续命,再不必让公主劳神……
后来。
夜很深了,人声散去,我踏着清霜,拍拍慕容宇德的脸,唤
醒靠在树上睡着的他。他却在半梦半醒中对我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你跳舞真好看。灵绡,我真想看看你穿女装是什么样子……”他咕哝着翻了个身,睡得更沉。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戎装,又抬眼看看他,他完全睡死过去了——
唤来两个小兵把他送回营帐,我转身往公主帐篷里走去。
女装?
撇嘴一笑,那是什么东西?
『肆』
三天之后,我们离开林州。
又过数日,抵达燕国都城。
完全陌生的皇宫,完全陌生的面孔。我们是地位尴尬的云国俘虏,但没有人敢为难我们。
——毕竟忌惮德姬公主在云国的威望和号召力,他们给了她长公主的地位和尊荣,并将她请到大殿上,神祗一般摆给云国的旧臣们看……
背了新来的宫人,德姬对我笑。“灵绡,我就是个傀儡你明白吗?他们把我俘来,却当神一样供着,不过是当做人质,以此震慑云国那些不肯降服的势力。”
我明白,就算披着华丽的衣衫顶着高贵的头衔,在这寂沉沉的燕国宫闱中,她也只是被人缚住的傀儡。他们,只是要用她来震慑和收买云国剩余的民心罢了。
可是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肯来。当初城破之前,她有足够的时间带着那些老臣躲到南方深山里,招兵买马重头再来。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安静的选择了留下,与炽日城生死与共。我不明白……为什么公主不跑,为什
么束手被俘,到这陌生的燕国来呢?
正思忖间,忽听德姬幽幽一叹,“真是没想到,我竟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话只半句,便在我惊诧的目光中猛然收口,然后轻笑着转开了话题。“你可知,那日下在慕容宇德身上的东西,不单单可以续你的命?”
还有别的用处吗?眉头微微一拧,想到这几日慕容宇德一反常态的亲近和殷勤,心下蓦然一惊:“公主,难道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