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睡在木板床上的老陈头极不踏实,这位老把式觉得这样是完全不对的……大错特错,才几天,多田就要飘起来了。
多田和招娣不乱收人家的钱,却拒绝不了什么娃娃亲、什么对科举有用的古籍,老陈头深知,人的胃口是会被逐渐养大的,会从伸一点点手到整个人
都陷进去。
于是,在某个清晨老陈头摆脱里正驾车,去了一趟县里,见了一次陈延的蒙师吕润林再回乡后,开了宗祠,请家法,以冷面相压,把陈家宗族里许多人请过来围观他训子。
“家里有谁拖康哥儿的后腿!我就将谁逐出族谱!”
“将来不要舔着长辈的脸求到康哥儿的身上去,我是绝对不许的!谁要是打歪心思,歪主意,我就把谁分出去!”
一家成两家,真真是一点光都沾不上了。
这样不给面子、斩钉截铁,倒镇住了许多有其他小心思的人,为陈延扫平了许多障碍。
古往今来,为何许多农家子一朝成事后,反而贪得最厉害呢。
因为许许多多的草菅人命、卖一方土地、剥削百姓,起初都可能是从一句话开始的。
有人镇着,当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远方的老陈头眷恋着儿子和孙子,江南府的陈家人又何尝不想‘锦衣还乡’呢?
但此番陈延中举后还要参加由提学和知府主持的鹿鸣宴,所以回乡之计,只能略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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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宴设于江南知府府上,并不奢华,颇有一些朴素雅致的美感。
解元郎身着锦衣、戴红花,于人前领唱‘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今次的鹿鸣宴以青壮年举子居多(不青不壮的都被风寒击穿了),提学与知府第一问自然是问的叶问,席间知府对叶问褒奖甚多。
提学则对陈延更感兴趣,多问了几句,得知陈延
师从邱夫子后笑了笑,“你写的策论倒不像他的风格,我观你年纪轻轻,此番可要继续上京去参加会试?”
陈延起身:“阅书十余载,学生虽读书不少,但深觉阅历不够,先者及师傅都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学生决定游历山川,观遍大名景致,了解民生,待下届会试再往京城。”
“你有此心不错!”提学显然对陈延的回答极为满意,“你稳一届也确实不错,会写之、能行之,有这样的想法能写出那样的策论也在情理之中,待你出发游历之际可至我府,我赠你一拜帖。”
一府提学的拜帖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张有脸面的通行证了,陈延不卑不亢,“多谢大人。”
提学摆摆手,同其余几个学子说起了话。
名列十一,却得到了大人这么明显的青睐,围绕在陈延身上嫉妒的目光比叶问还多,不过他本人并不在乎这个,照样吃好喝好。
茶酒过三巡,大人说了几轮话,举子们留下了自己稚嫩的诗作后,宴散了,认识的人三两结对离开,陈延与叶问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层膜一样。
没有闹别扭,一起醉了酒,但莫名就不说话了,仿佛……奇妙开启了冷战。
在很多的故事里,这样稀里糊涂开始的冷战很可能伴随着别离,然后成为某些人记忆里的深坑、鸿沟,要在许多年后才能释然。
不过在叶问和陈延的友谊中,这事儿
是不存在的。
因为叶问实在忍不了了,过来搭话了。
开口第一句就是:“秀秀近日如何?”
陈延忍不住白眼一翻,“叶兄,我说了,不提秀秀,我们仍是同门好友。”
“但怎可不提,你就告诉我吧。”叶问看着是显而易见的憔悴,得中功名,不意气风发,反而无精打采,看上去的确让人有点心疼。
“好吧,你问我便告诉你了。”陈延觉得自己的姐姐也是和豁达的狠人,“也许开始那一两天有些不适,但这些天已经在盘算开铺子的事了,提到你已经无甚波澜了。”
“不可能!”
“有何不可?”陈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叶问又在喃喃自语。
陈延:……
“何必悲伤春秋?乡试后便是会试,你一解元不头悬梁锥刺股想想会试之事,成日男女之事,叶兄,你还记得初入书院年间你说过的要做‘为民生水,为民载舟’之官,做有功于社稷之臣吗?你们不合适,往前看吧。”
“我可说这最后一遍了。”陈延说着说着又换了调笑的口吻:“大哥下次见我要再这样,可就要互留不好的印象分别了。”
叶问一怔,是啊,分别。
最近事多,他险些忘了,正是江南秋意,桩桩事算别离。
婚事不成,他要入京。
陈延将于江南启程,游历大名。
程瑞成亲,继续于书院中学习,待考乡试。
若幸,五六年后,还可在京同朝为官。
若阴错阳差,十
年难一见也不过常事而已。
“所以大哥,总沉于某一件事里,真的太浅太浅,光阴寸短,不成的事,不必总想总想。”
“光阴寸短……”